王管事嘴硬道:“……沒有!”
“你當我是個纨绔,我認,可你是什麼好貨色?”
蕭楚随手敲了敲桌,外頭的喧鬧似乎也被按了下去,氣氛緊張着,叫人屏氣懾息。
“你做管事的,府上需用過度你不管,濫支冒領你不論,竟也不曉得幾時點卯幾時換班,就這半吊子還想回雁州替我爹當家——”
他前傾了些身子看着人,眼神狠戾着,卻是笑意深深。
“你也配啊?”
王管事的面色霎時一白。
平日裡他見慣了蕭楚插科打诨,說話摻真帶假,心裡頭就不把他認作主子,蕭楚每回令他做事也是打個哈哈敷衍過去,可他諒是再愚鈍,這會兒也知道蕭楚沒在開玩笑了,他是真要自己死!
王管事猝然跪了下去,額頭“咚”地一聲砸上了地面,磕出了血,看得明夷面色一苦。
蕭楚說:“這會兒磕頭又是什麼意思了?”
王管事聲若蚊蠅:“主子……我有罪,我給蕭家人當一輩子的奴才,沒有怨言!這條命是大帥給的,還到您手裡,我也不恨!我死也就死了,隻是……隻是我一家妻小尚在雁州,還請主子饒過……”
蕭楚沒應聲,管事就一直跪着,臉上的汗水都滴成了個小水窪,明夷這回很識相地沒說話,弈非也就幹站着,幾人都等着蕭楚的發話。
蕭楚盯着管事看了不多時,臉上的神色這才化開,掃了一圈,笑說道:“都這麼緊張做什麼?”
說罷,他就起身去扶起了管事,很是随和地說道:“往後還是各當各職,我也不是不信你,隻是這荒唐事兒還是少做些,别吓着别人了。”
蕭楚說完朝明夷丢了個輕蔑的眼神。
管事愣愣地看着蕭楚,幾乎腿軟,差點沒站住,随後反而憋不住淚了,搗蒜似地點着頭,哭聲道:“主子待我們仁厚,小的真是昏了頭了,我這就去刑堂領罰,這就去……”
後邊的話混着管事的哭腔含糊不清,蕭楚愣是沒聽見一個字,不管他說什麼都挂着一副“仁厚”的表情,一應“嗯”過。
話沒說透,點到為止,管事的被他這一通打個巴掌給顆棗感動得涕泗橫流,抹着眼淚退走了。
蕭楚舒了口氣,坐了回去,明夷見人走了,這才湊到他邊上問道:“主子,就這麼,放過他了?”
“那不然呢?”蕭楚揉了揉額角,阖上眼,有些疲累地應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懂不懂。”
話是這麼說,可蕭楚壓根就不是喜歡饒人的主,但這回的确不好拿罪。
王管事做的事情的确缺德,但他收的賄賂沒進自己的口袋,是悄摸着送去雁州補貼軍饷的,他雖然對蕭楚頗有微詞,但心裡還是向着雁州的,心中憋着委屈不能說。
蕭楚今日沒點破,因為他顯然是沒把蕭楚當正經主子,如此一來,隻能敲打,一來往後令他收着性子,二來也是讓他看看清楚,官大官小,都是他主子。
明夷打了個寒噤,說:“主子,你怎麼好像一幅,大徹大悟的樣子啊,還怪瘆人的。”
跟死了一回似地
蕭楚不理他,問弈非:“阿姐去年入京,管戶部要的賬給了嗎?”
“還沒有。”弈非面泛愁色,“戶部還在打太極,說去年給工部的預算超支太多,這筆賬沒清算,司禮監就不給批紅,軍饷的事情還要往後推,主子,咱們要不要,跟朝廷說說?”
弈非替他管内事,年俸和田産租佃,還有東一長街幾家鋪子的營收,多半都往雁州去,依然是泥牛入海。
雁州的境況很不好,侯府上下也着急着。
蕭楚歎了口氣道:“說了也沒用,這事兒歸阿姐管,她催債厲害,況且我人已經離了雁州,咱們現在去管裴廣要錢,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他如此說了,弈非自然沒有後話,笑着點了點頭。
一提裴钰,明夷這才想起事兒來,心下不禁有些擔憂,猶豫着問道:“主子,你不會真和裴钰……”
“扯淡。”蕭楚瞪了他一眼,“我是瞎了眼還是缺根筋,能去貪圖他裴钰的身子?”
明夷有些赧然,撓了撓頭說道:“我還沒說什麼呢。”
蕭楚踹了一腳明夷的小腿肚:“你在想什麼,路邊的狗都知道。”
明夷赧然說道:“昨夜主子吃多了酒,在白樊樓正巧遇上裴钰,直接就攔着人不讓走,還說什麼‘再要暗箭傷人就操.得你爬不起身’,還和他打起來了,打着打着你就把人拽進了官房裡,我還以為……”
得,這麼一說全想起來了。
蕭楚嘴角抽了抽,抄起桌上的鵝腿塞進了明夷嘴裡,把他的話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