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退走之後,膳廳就隻剩了兩個親衛,弈非把門闩搭上,挑了蕭楚對過的位置坐下。
明夷被蕭楚塞了鵝腿,幹脆就腿啃了起來,邊啃邊問:“對了侯爺,你先前說的,到底要遛什麼鳥?”
蕭楚沒直接回答,又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兩口,漫不經心地問道:“若我同你們說,我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你們信是不信?”
明夷仔細打量了一下蕭楚,随後瞪大眼睛,作出驚愕狀。
蕭楚心中一喜,說道:“你信?”
“不信。”
……
“那你做這幅表情幹什麼?”蕭楚暗啧一聲,随之看向弈非,“你呢?”
弈非還是那副克恭克順的模樣,誠懇說道:“不信。”
“既不信,那便走着瞧吧,”蕭楚自信說道,“鳥,會自己上門找遛的。”
他二人隻好陪着等,果然過了沒多久,就聽外邊腳步匆匆,似乎跑來一人,明夷半信半疑地看向蕭楚,問道:“是他?”
蕭楚還是閉着眼睛,晃了晃手,示意他等着。
“侯爺,梅渡川東宅那邊給的帖。”
弈非剛坐下沒多久,隻好又跑去開門,護衛風塵仆仆地邁到了蕭楚跟前。
“嚯,原來是梅小鳥啊。”明夷暗笑了幾聲,歎服道,“侯爺料事如神,不愧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怎麼辦到的?”
蕭楚自然很是受用,從護衛手裡接過帖子,單手撥開掃了一眼,上邊橫七扭八地寫着“明酉時備瓦片燒炙不知來否”。
蕭楚評價道:“鳥字兒。”
明夷“啧啧”兩聲,說道:“鳥字兒。”
那護衛是個老實人,被他們說得雲裡霧裡,不禁發問:“什麼鳥?”
“沒事,你回去當值吧。”弈非笑道,随後湊近護衛耳側小聲地交談了幾句,他點了點頭,這才退走。
蕭楚将那紙扔到桌上,起身招呼二人湊過來,随後神神秘秘地說道,“我昨日做了一夢。”
明夷給他當捧哏:“什麼夢?”
“夢裡遇到個道人,号作雪崖,他授我以奇門遁甲之術,我醒來後發現掐指能算,遇風能蔔,通天地曉乾坤,古往今來無事不知,無事不曉。”
“神奇啊!”明夷很是捧場,“那侯爺替我占一卦?”
“來。”
蕭楚一抖袍子,氣勢頗足地擡起了手。
明夷皺着眉思索了一番,問道:“主子什麼時候成親?”
蕭楚臉色一冷,不輕不重地打了他的頭。
“皮癢了?”
明夷挨了打,撇撇嘴,問道:“主子,陛下給你說了多少門親了,你不會真要學京州人那樣……養私寵吧?”
“我本就沒這癖好。”蕭楚立刻嚴肅道,“本侯已經戒斷風月了。”
雖然他這話是發自肺腑,可不管是明夷還是弈非,都一副“少開玩笑”的表情。
明夷道:“主子,那同我們說說,這梅小鳥明日請你吃酒是為什麼?”
為什麼,找茬呗。
蕭楚往前傾了些,掃了一眼弈非和明夷,問道:“我且問你們,現在是什麼年月?”
弈非如實回答道:“廣德二十三年,未月。”
“那我再問,現在什麼時分了?”
明夷趕緊舉手搶說:“申時三刻。”
蕭楚望了望屋外的天,慨然道:“申時三刻了還是這種日頭,梅小鳥燒的不是瓦,而是我的心肝髒腑。”
這個局,是要探他的意思。
梅渡川是首輔梅知節的兒子,沒有官職在身,卻是京州權勢滔天的豪紳。
梅黨把政,在朝在野都有實權,他雖無官位,卻捏着京州的财庫命脈,梅渡川從前是個徽商,做鹽茶生意在徽州已是風生水起,如今進京後名落鋪戶,就承擔起了官府的采買工作,這替梅黨打通了很關鍵的一條渠道,每年給戶部呈上去的爛賬缺斤少兩,私下裡中飽私囊,搞得戶部年年都要為大筆虧空發愁。
好巧不巧,戶部這個當家的冤大頭正是裴钰他爹裴廣,這也就是為什麼上輩子梅黨和清流能打得這麼兇,一幫搶錢的和一幫守财的,換誰來了都得挨兩拳。
不過上輩子蕭楚壓根沒去這局,帖子也直接給拿來墊桌腳了。
“周學汝知道吧?”
蕭楚換了雙筷子,将一碟酥糖撥弄開來。
明夷又搶着說:“周無恥嘛,被裴钰罵哭的那個!”
蕭楚點了點頭,說道:“周學汝是梅知節提攜的人,被清流官裴钰掀了老底,結果人在梅家開的酒樓裡吃酒,暴死了。裴钰一來得罪了梅老子,二來得罪了梅兒子,進退維谷,梅渡川這個節骨眼擺席請我,什麼意思?”
明夷猜測道:“讓主子出面擺平這事兒?”
蕭楚手中筷子一轉,敲了下明夷的腦袋:“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