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非應蕭楚的要求,還是每日去刑堂領二十鞭子,王管事頭一回抽他抽得暢快,第二日見他還跟個沒事人似地照舊跑來,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王管事手裡的鞭子逐漸拿不住了,他打心底覺得恐懼,又覺得困惑,弈非是蕭楚的近衛,這回他犯的事兒完全是裴钰平白起火添薪加柴,求個情不就好了?
偏偏這主仆死犟着,非要罰!
他越是怕,就越不敢下手抽,沒人在旁監罰,他最後幾鞭跟撓似地,往弈非背上刮了兩下就了事了。
罰完了,弈非起身朝王管事行了個禮,說道:“王管事,多謝。”
王管事抹了把汗,幹笑了兩聲,說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弈非回房換了藥和衣裳後就去了裴钰房外守着,見明夷也在屋外,就曉得蕭楚又跟裴钰黏在一塊兒了。
他這回沒皺眉,像是司空見慣似地,把手搭上了刀柄。
明夷滿臉怪異地看着他,說:“你怎麼來了?”
弈非和善地笑了笑:“禀事。”
“他們還要一會兒呢。”明夷搖了搖頭,說,“你是不知道,上回我不小心闖了進去,看見主子把人衣服都給撕幹淨了,還掐着脖子按在桌上,簡直是禽獸啊!”
弈非微笑着點了點頭。
明夷狐疑道:“你今兒個怎麼這麼高興?”
弈非輕飄飄地說:“升官發财了,高興。”
明夷眨了眨眼:“啊?”
他們說話間,蕭楚就推了門出來,裴钰跟在他身後,兩人顯然都不大高興,手也沒牽着了,一前一後站得像是陌生人。
裴钰瞥了兩眼弈非和明夷,半字未說,一抖袍子轉身就走。
“他怎麼火氣這麼大?主子,你不會又強……”
蕭楚抱着臂,擡腳就去踹明夷,低罵道:“把你主子想這麼龌龊能有你什麼好處?”
“求你了主子,”明夷懇切道,“清醒一點。”
“清醒什麼?”
“主子你要真喜歡,就别老是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誰會樂意被強上?”
“喜歡個屁,”蕭楚不耐煩地把明夷推回了身,走下台階,說道,“說事。”
“主子,”弈非上前拱手,說道,“靖台書院傳來消息,許觀有動作了。”
三人邊說邊往侯府外走,門前停了輛馬車,弈非邊替蕭楚挑開簾子,邊說道:“今日是文廟祭祀,聽聞許觀從卯時起就帶了一批書院的學生跪到文廟前哭,說周學汝科舉舞弊害得寒門學子報國無門,大祁被蠹蟲所啃噬,一哭就哭到晌午。”
“人還在那處,是麼?”
明夷接了馬鞭,策着馬車就走。
“是,”弈非點了點頭,“明日子時就是白樊樓的拍賣,許觀這個節眼鬧哭廟一事,恐怕是要跟梅渡川對着幹了。”
馬車上也擺了冰鑒,蕭楚揀了塊塞嘴裡嚼着,一時間沒回話。
弈非繼續說:“周學汝和梅渡川沆瀣一氣,一同對付裴憐之,周學汝死後梅渡川就變本加厲,還拿他的死做文章,說裴憐之得理不饒人,引發了學子的不滿,再加上……”
他頓了頓,又說:“加上裴钰如今住在神武侯府,都在傳是主子壓着不肯放人,意在包庇梅渡川。”
蕭楚咬碎了冰,凍得牙有些疼,不禁舔了舔齒間,有股腥甜的味道出來。
他仰起頸,頭靠上了車廂,說:“裴钰方才同我說,白樊樓理應收歸官家所有,讓許觀掀動天下文筆所向是最好的辦法,我拒絕了。”
弈非猶豫道:“這……”
車輪碾過一塊石子,車廂稍稍颠簸了一下。
“沒想到這人動作這麼快,”蕭楚阖上了目,面色不大好看,“許觀哭廟是他安排的,準備借科舉舞弊一事,把我和梅渡川一網打盡。”
“主子,裴憐之此人恐怕不值得信任。”
“我知道,”蕭楚擡起頭,朝弈非笑了笑,“我也沒信他,放心,我有後手。”
明夷在外邊喊了一句:“主子,這幾天你去審過陳音了嗎?”
蕭楚道:“哪有時間?梅渡川三天兩頭地請酒,這人長什麼模樣我都要忘了。”
明夷道:“裴钰昨日似乎去了陳音那間房裡。”
蕭楚頓時蹙眉,說:“他去了多久?”
“半個時辰吧,說了什麼話倒是沒聽清。”
蕭楚琢磨不透這人,但就像昨夜他和弈非說的那般,裴钰和他們不算是同道,在白樊樓的競争問題上,他們抱着不同的目的。
方才他和裴钰在書房中所争執的正是此事。
蕭楚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衣襟,說道:“不管了,一個唱戲的能折騰出什麼名堂,先去文廟看看。”
馬車快到文廟前時,就遙遙地聽見此起彼伏的哭喊聲,明夷特地在偏門處停下了,蕭楚掀簾出來,能望見文廟裡大緻的情況。
大概百十個學子跪倒在文神像前,為首的那個是許觀,正抹着淚面對衆學子慷慨陳詞,大哭寒門學子求仕之苦,聲淚俱下,好不動情。
“演得還挺像。”
蕭楚撣了撣袍子,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不愧是裴憐之給我安排的人,那夜在畫舫上我一點兒沒看出他的底細。”
明夷拴好馬後也下了車,走上前問道:“主子,現在怎麼辦?他們估計還要哭一整天呢,衙門的人估計就在後頭,要等他們抓人嗎?”
蕭楚問道:“帶劍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