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嘩然。
徐百萬這話是故意說給裴钰聽的。
裴憐之和蕭承禮的關系已經不是新鮮事兒了,但就如梅渡川所說,所有人都覺得他二人不過是枕席之歡,裴钰是個心氣兒高的人,不可能會真和纨绔混到一起。
更往深了說,大家都默認,蕭楚這是在羞辱裴钰。
所以徐百萬讨了個巧,他要替蕭楚往裴钰身上出口惡氣,也為自己搏個面子。
蕭楚一份耐心掰兩半,見徐百萬還攔在跟前,心中無語至極,側目而視,問道:“你家中做什麼生意的?”
徐百萬以為自己機會來了,喜道:“回侯爺,我家,我家做絲綢的。”
“那便好了。”
蕭楚一打徐百萬的後心,把人打得嗆氣兒,随和地說道,“京州織造局今年不還缺十萬匹絲綢麼,你祖上既都是織布販絲之輩,不如帶着一家老小去吧,本侯等着來年穿上你織的絲綢。”
後半句,蕭楚故意擡高聲:“上回不是說,要往我府上送一千匹絲綢麼,本侯等你啊。”
說罷,他還寬慰似地拍了拍徐百萬的肩,方才那些看徐百萬笑話的人已經再憋不住笑,捶胸頓足大笑起來。
“媽的,就知道是吹的!”
“送一千匹也沒換個好臉色,老徐啊老徐!”
被一句“織布販絲之輩”羞辱得體無完膚,徐百萬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睜睜地看着蕭楚攬着他那美人踏上了雅閣。
臨挑簾進去時,蕭楚摘了裴钰頭上的鬥笠,信手朝徐百萬扔了過去,正巧砸中了他的臉。
蕭楚笑意深深,雲淡風輕地說着:
“你這眼睛也配看我的人,挖出來我都嫌腥氣。”
這聲回蕩在白樊樓上上下下,方才還喧鬧不堪的席間瞬間鴉雀無聲,徐百萬掀下鬥笠,氣急敗壞地扔到地上,恨恨踩了兩腳,仿佛這樣才能洩憤似地,這麼一踩,人群又重新聒噪起來,也參雜着不少嘲弄聲。
有人再擡頭看向蕭楚,才發現人已經被裴钰給扯回去了。
裴钰再能忍,也被蕭楚這一口一個“我的”給砸得頭暈目眩,趕緊捂住了蕭楚的嘴把人拖回雅閣内,在他身後狠聲一句:“你能不能安分一點!”
“唔……”
蕭楚往後仰了仰,抗議似地悶哼一聲,一直被拉進雅閣深處,裴钰才松開手。
他嗔怪道:“這種人也值得同他費這口舌?”
蕭楚站穩了身子,朝裴钰笑說:“逗他玩玩,誰讓他說你壞話?”
裴钰挑了挑眉,問:“他說我什麼了?”
“呃……”
蕭楚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畫舫上徐百萬說的東西他刻意瞞着裴钰呢。
他立刻解釋道:“他說你,品味奇差。”
裴钰竟沒有生氣,瞧着蕭楚,像是在琢磨他方才那句話。
蕭楚不明所以:“怎麼了?”
裴钰欲蓋彌彰地清咳一聲,說:“沒什麼。”
哪裡差了。
随後他就到門簾邊上坐下了,蕭楚也提腳勾了張椅子坐到他身邊,倆人挨在一起。
白樊樓的戲台子已經搭完了,這工程不大,卻跟雕花似地整整做了半年,要說裡邊沒點油水,連明夷聽了都不會信。
戲台的架子都是朱漆,地面也鋪了紅布彩綢,弄得像是大婚拜堂。
蕭楚和裴钰待的這地方位置很高,往下看去恰巧正對着新戲台的中心,蕭楚閉了紗簾下來,好遮擋住雅閣内的光景。
他手搭上裴钰的椅背,說:“今日梅渡川宴請的這批人裡,一共五個托兒,人我都喊明夷摸出來了,梅渡川不蠢,匿名競拍就能不留痕迹地把白銀轉接進來,我們現在要先摸清哪一間待的是什麼人。”
裴钰道:“七十萬兩白銀,分流到五人身上,這不是個小數目,梅渡川今夜就找這幾個人來分贓,有些蹊跷。”
蕭楚道:“我也覺着怪,不過不必擔心,這筆錢今夜不可能流出去。”
裴钰看了眼蕭楚:“你有後手?”
蕭楚也看他,學他的語氣:“本籌哪能輕易拿出來,你是個壞人,我不告訴你的。”
裴钰覺得自己被調戲了,頓時挪開眼神,欲蓋彌彰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卻不料被蕭楚給摁了下來。
他小聲道:“别喝,下了藥的。”
“你怎麼知道下了藥?”裴钰兀自端着杯,看着裡邊晃動的茶湯,“上回在白樊樓喝的酒,第二杯是你替我斟的,你也喝了,但卻沒事。”
“喲,這是懷疑我了?”蕭楚笑得有點壞,“那你喝下去?”
裴钰拿着杯不動,猶豫了會兒,還是放下了。
“這茶我不愛喝。”
蕭楚覺得他好笑,也沒戳穿他,就這麼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看,搭在他椅背上那隻手撥了撥那枚耳墜。
他又說回正事兒:“雅閣裡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咱們這間隔壁就有一個梅黨,是京州府尹,上回在文廟,就是他把學生帶走的。”
裴钰道:“把他們調到都察院監費了不少力氣。”
蕭楚頭挨上了裴钰,小聲說:“我錯了,下次不幹這檔子事兒。”
裴钰由他靠着,說:“……我也沒怪你,你這麼着急道歉做什麼?”
“怕你棄車而走,怕你留我一人。”
蕭楚的目光已經從那戲台子上遊離到裴钰身上了。
裴钰不喝茶,嘴唇就有些幹澀起來,時不時地要抿一下,蕭楚看了一會兒他的唇,有點兒心不在焉地問:“算算時間,還有半個時辰才好動作,咱們在這時間裡做些什麼?”
裴钰道:“等着。”
那就太沒意思了。
蕭楚跟他肩對肩,頭發散落到頸上,刺撓着裴钰,他本就是怕癢的人,感覺身子都有些緊繃了起來,往一邊躲了躲。
蕭楚發現他躲,還跟過去:“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