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質地晶瑩具有特别的月光效應,常常是女巫們用來施法的媒介,也是某些魔藥的重要組成部分。
不對。
太宰治蹙起了眉頭。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知識?
就像是十歲之前的記憶被莫名抹去了一樣,這些本不是他該知道的記憶又詭異地竄了出來。
他從貼身口袋裡掏出白天的字條,上面的字又發生了變化:
【月光石的粉末,晚櫻草的花瓣,山麻雀的羽毛在月光下用清泉炖煮可以制成驅散一切謊言的魔藥】
晚櫻草,月見草。
山麻雀,明月鳥。
月下清泉,桂魄飲。
這三樣再加上月光石,就是月在人間的四象體現。
花是少陽,雀是太陽,石是少陰,泉是太陰。
四象歸一,化去虛無。
本在月光下遮掩的一切謊言無所遁形。
晚櫻草正好就是這墓前供的花,和墓主人“溝通道歉”拿一兩朵倒沒什麼,太宰治也不信什麼陰司報應,再加上月光石就湊足了兩樣。
墓地周圍沒有水源,他也沒鍋,還得第二天解決。
太宰治盤腿坐下,用藏在腰間的匕首慢慢磨起了石頭。
月光石質地較軟,倒也算快。
放好兩樣素材,太宰治回到了洞穴,抱着裘亞沉沉睡去。
……
就像是一場有預謀的碰瓷一樣,太宰治一覺醒來就看見墓地裡停了一群山麻雀。
太宰治:從小就沒這麼好運過。
抓了兩把頭發,太宰治迷迷糊糊地看着裘亞在山麻雀堆裡蹦哒。
這些山麻雀似乎是不怕人,一個個在裘亞身上跳來跳去,看起來很是活潑,其中還有幾個小家夥似乎特别喜歡裘亞,便送了自己褪下的羽毛插在小家夥的頭上。
這種小動物的親和力啊……
太宰治的大腦裡突然閃過中原中也在自家小院子裡被蝴蝶和小鳥纏住的畫面。
但隻停留了一瞬,太宰治便又将視線回歸到裘亞身上,有些好笑地抱滿頭羽毛的瘋小子。
還挺可愛的。
裘亞撸了撸頭上的羽毛,晃了晃腦袋,搖搖晃晃地朝太宰治走來。
“小鳥告訴我往西面走有小溪哦!”
接過太宰治遞過來的甜面包,裘亞神色一變,但很快又恢複原樣。
“是這樣啊。”
【阿治啊,小鳥告訴我那裡有野草莓哦!】
太宰治恍惚了一下,掩住内心的震顫,陪着小家夥用完了早餐。
幸好甜牛奶是現加糖的,太宰治給了裘亞一份沒有糖的牛奶,才讓小朋友把甜過頭的面包咽下去。
算算也隻有兩天左右的幹糧了。
太宰治抱起因為受傷腿腳不方便的裘亞,順着他指的方向走了過去,約莫兩個小時後看見了一條小溪。
(十)
清洗了之前裝牛奶的空瓶子,太宰,帶着小孩好好地玩了一會兒。
如果那張紙條說得是真的的話,那所有的準備工作就應該是晚上。
雖然是森林但是這個對方晝夜溫差不小,現在的溫度赤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玩完了水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太宰治和赤條條的小孩一起躺在較為開闊的草地上曬太陽。
裘亞撐起一條胳膊,耍賴似的爬到太宰治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裘亞逆着光,水珠順着他濕漉漉的發尾流下,滴在了太宰治的臉上。
“雖然記不得自己的家人…但是卻覺得太宰哥哥很親切……”
想到這裡他又很苦惱地皺了皺鼻子:“就好像…哎呀,那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唔…就像是吃雙層蛋糕發現中間有一顆被蛋糕師不小心放進去的巧克力豆吧…明明是意外,但是吃的人會覺得是個小幸運……”
【幸福的感覺啊……就像是吃意大利面時發現了底下有一個炸洋蔥圈…炸洋蔥圈不應該在意大利面下,但是吃到了就會感覺很幸福……】
記憶裡即使體弱又明豔奪目的少年在此刻和裘亞重合,太宰治不受控制地捧住小孩的臉吻了下去。
像糯米糍一樣感覺,很熟悉,如同記憶裡趁着兄長熟睡時越界的舉動一樣,慢慢撫着因為缺氧而軟下來的小孩,太宰治輕聲問道:
“等我找到了哥哥,裘亞找到了朋友,要和我一起走嗎?”
“走?”裘亞有些暈暈乎乎的。
“嗯,我可以來做裘亞的家人。”
“唔…太好了呢!”裘亞露出了一種可以算得上是傻乎乎的笑容,“那我是不是就是太宰哥哥的家人了!”
“是。”
“那…那可不可以…”小孩似乎有些難為情:“還想要剛才那個…好舒服好舒服的那種…親親…”
(十一)
到了晚上溫度又降了下來,不過好在白天時曬幹了衣服,太宰治搜集完材料帶着裘亞尋找落腳的地方。
這個時候可能就是露宿,運氣好的話還會像昨晚一樣找到一個洞穴或者空心樹幹。
前方又開始傳來隐隐約約的歌聲。
是女人溫柔甜美的聲音。
明明滅滅的蝴蝶輕盈地起舞,看起來并沒有什麼攻擊性,不管怎麼走都無法見到歌聲的主人。
是魔女唱的那首歌。
太宰治記得這個旋律。
直到靠近那群蝴蝶,太宰治才發覺這歌聲是蝴蝶們唱出來的。
蝴蝶見他們靠近就開始後退,太宰治前進多少它們就退後多少,直到太宰治無意中踩到一個奇怪的圖案,畫面又一次開始扭曲,再一次平穩時,懷裡的裘亞已經不見了蹤影。
……
是一間黑色的迷宮。
很大,很空,但是牆壁并不是很高,要是換成成年人估計就已經看到了終點。
裘亞倚着牆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之前沒有遇見太宰治時他靠的都是自己,現在被魔女的魔法分開了,他一定還可以靠自己走出去…
起碼要找到太宰治,太宰治那麼厲害又是可靠的大人,他一定沒有事。
“這是……?”
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出現在身後,裘亞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穿着暗紫色鬥篷的少年。
少年的臉遮掩在鬥篷下,裘亞看不清楚對方的神情。
“果然是這樣。”
裘亞剛想開口,就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脖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掐住了一樣,小小的身子就這樣騰空,餘光已經可以看到迷宮的重點。
喘不過氣來。
視線開始模糊。
裘亞掙紮着,腦子裡閃過兩個字。
魔女。
是吃人的魔女嗎?
再失去意識前他看見了魔女的臉。
魔女提着一把刀走向了自己。
血液飛濺在了暗色的牆壁上。
(十二)
裘亞的消失讓太宰治有些慌亂,但是他很快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觀察這個房間。
幸運的是,有可以使用的廚具,窗戶大開,月光灑進了房間,足以完成他的“工作”。
就像是做了上千邊一般,太宰治從制作到提取完透明的藥劑隻用了短短幾分鐘。
接下來就是“謊言”。
太宰治想起那本被人塗抹的日記。
這個…算是“謊言”嗎?
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太宰治從背包裡掏出日記,将藥水撒了上去。
……
【中原裕美的日記】
【九歲:森林裡有很多小動物,它們都很可愛,我撫摸着小兔子的身體,突然覺得它一定很好吃。我突然有了食人的渴望。】
……
【十一歲:鄰居家有一個叫芥川龍之介的小弟弟和叫芥川銀的小妹妹,我已經膩煩了把小動物殺死,我借着照顧他們的借口每天和他們玩,然後把他們帶到了森林裡殺死了,真好吃。】
……
【十三歲:我已經吃了很多人了,但是沒人發現,嘻嘻。】
……
【十九歲:正雄對我很好,也已經懷孕了,我想我可以克制住吃人的欲望,但是我不希望他們降生,因為如果他們想要降生我就必須吃掉正雄。】
……
【二十歲:正雄發現了我的秘密,但是他沒有怪我,反而讓我把他吃掉了,孩子還有一個月就能出生了……好痛苦……可正雄想要我們的孩子出生……我隻愛他啊……】
……
【二十歲:哥哥繼承了我的魔力,弟弟很像正雄但是和我一樣也喜歡食人,已經吃不下去其他食物了……哥哥和我長得很像但是不會食人甚至厭惡吃人肉……這樣很像他們的父親啊……】
……
【三十歲:治怎麼可以不聽話呢?不聽話的小孩還是吃掉就好了……反正又沒有魔力也……】
……
很多東西已經和一開始的不一樣了。
比如患有食人癖的是“弟弟”而不是“哥哥”,又比如魔女并不期待孩子的出生。
所以魔女是……他們的母親?
不對,如果說他是“弟弟”,他應該從來沒有吃過人才對,畢竟“食人”會上瘾,他卻從來沒有……
太宰治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就在此時,房門被打開,一個穿着暗紫色鬥篷的少年推着一輛餐車進了房間。
房間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黃金鳥籠,少年就這樣站在另一邊,脫下了帽子,露出他橘色的頭發和略顯蒼白的姣好面容。
“阿治。”
少年說道。
“你果然來了。”
(十三)
記憶的閥門終于被再次打開。
惹怒了母親的自己被關進了籠子裡作為食材成為母親的口糧。
他的中也為此慌不擇路地找到了同村的大人想要求對方救救他,卻意外揭露了母親食人的真面目———由于自己成了“受害者”,村子裡的人沒有發現他其實也患有食人癖。
擁有魔法且殺死了不少孩童的母親被燒死,而他也被中原中也偷偷施加了消除記憶的魔法帶去了其他村子生活。
他對魔法素材那麼熟悉也是因為幼時常常看見母親制作魔法藥劑。
“一開始我不知道那些肉是人肉,也不知道母親和你都有食人癖。”
中原中也倚着牆,面色還有些蒼白。
“可以說是我害死了母親,即使她罪有應得。”
太宰治沒有說話,他看着面色蒼白的中原中也,猛然意識到這些年自己吃下去的都是什麼。
他想起中原中也永遠布滿傷口的身體和過甜的蛋糕餅幹。
甜味其實是為了掩蓋對方加進去的自己的鮮血,他迷戀上的不是過甜的糕點而是裡面混雜的血液。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中原中也永遠都是病怏怏的模樣,換成是誰都沒辦法在每天都放血的情況下保持健康的狀态。
“既然是這樣…哥哥…你現在又為什麼要把我引到這裡?”
很顯然,一開始的“失蹤”就是對方蓄意為之。
“原本我也想我們就這樣普普通通地長大…隻要我不說,永遠陪着你就不會有人知道治的秘密……”
中原中也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但又很快低垂下眼眸:
“母親留下了一本【魔女手劄】……如果魔女和普通人結合生下孩子,若孩子擁有魔力則相安無事,若是沒有魔力則……”
“活不過18歲…而阻止的辦法隻有一個。”
太宰治看向中原中也,一陣恐慌漫上心頭。
中原中也停頓了一下,終于判下了死刑:
“在他出生的地方,吃掉血親。”
他平靜地仿佛可能将要被吃掉的不是自己一般,甚至露出了一抹溫柔的微笑。
“據說這樣也許就能治愈你的食人症……母親想要吃掉你估計也是抱有這個念頭。”
太宰治不願意接受這個真相,他将中原中也逼到牆邊,鼻翼間不斷傳來香甜的氣息,他這時才發現對方身上全是血。
“那先來點開胃小菜吧。”
中原中也吻上了太宰治的雙唇,後者下意識回應起他,但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兒,猛地推開了兄長。
太宰治的目光落在了那輛不起眼的小餐車上。
餐車上隻有一個盤子,上面被餐盤蓋蓋住,這就是中原中也口中的“開胃菜”。
當餐盤蓋被拿開的那一瞬間,一個幼童的頭顱被如同感恩節的火雞般被擺放在盤子的正中央。
是裘亞。
他的七竅裡流淌出了暗色的血液,柔軟的發絲失去了光澤,眼睛睜開,但是表情詭異地安詳。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中原中也。
那個失去了記憶,獨自一人的小孩就這樣被他的兄長殺死,成了對方口中所謂的“開胃菜”。
“你!”太宰治不忍地合上了裘亞的眼睛,看向中原中也的目光很是複雜,在他的認知中中原中也雖說不是什麼聖母,但也不會做出殺害一個幼童的事情來。
中原中也隻是看着他,聲音低了下來。
“其實不想要開胃菜也是可以的……”
喃喃自語般,中原中也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然後猛地将匕首塞進太宰治的手中,對着刀口撞了上去。
看起來就像是戀人之間的相擁。
中原中也每貼緊太宰治一分太宰治手中的匕首就深入他的身體一分,太宰治想要推開他卻發現往常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兄長竟然力氣大得可怕。
“小時候…比體力…治…可是從來…沒有赢過…我的啊……”
口中溢出鮮血,中原中也倒在了太宰治的懷裡。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太宰治發現裘亞的腦袋像是冰雪一樣融化,然後慢慢飛進了中原中也的身體裡。
太宰治這時才想起來,裘亞是中原中也小時候偷跑出去玩時所用的假名。
可能是母親也可能是中也自己把朋友被母親吃掉的那段記憶抽取出來變成了裘亞,不斷地在森林裡尋找朋友。
年幼的中也可能不知道是母親吃掉了朋友,他隻知道有一個吃人的魔女,而他的朋友都消失了。
這成了一個執念,也造就了那個除了交友時的“名字”和找到朋友這件事外對自己一無所知的裘亞。
他就這樣在記憶裡的森林裡不斷徘徊。
太宰治顫抖着捧起了中原中也的臉。
裘亞想要找到朋友,但是朋友已經被母親吃掉了。
他想要找到中也,中也卻讓他吃掉自己。
血液的香甜彌散在鼻翼間,太宰治咬住了中原中也的肩膀。
“你好像…很好吃呢…”
“中也。”
End
(十四)
森林裡有一個巫師,他有一雙多情的鸢眸和俊美的面容。
人們說他已經活了很久很久。
他很少出門,偶爾會摘上一束月見草回家。
見過巫師的少女都會迷戀上他完美無缺的長相和紳士的舉止,但從未有人見過他第二次。
有人說他有一個戀人,戀人被埋葬在森林深處。
也有人說他的戀人是一位漂亮的夫人,他們共同擁有不死不滅的靈魂。
……
“這具身體不管怎麼說都有些奇怪啊……”
中原中也打理着及腰長發,看向鏡子裡和自己生前面容幾乎一模一樣的傀儡身。
在吃掉自己後太宰治無意中激發了暗藏的魔力,又花了幾百年用他的骸骨塑造了一具傀儡身複活了他——可惜的是,由于那本書是由一名男巫為了複活妻子撰寫的,太宰治就算用骸骨配上魔靈土捏出了男身在施法和不知道哪味魔藥的加持下他還是成了一個女性。
太宰治把他深愛的兄長——或者說他如今的妻子攔腰抱起放到床上緊緊地貼在一起。
數百年的思念和孤獨讓他在有了重新擁抱中原中也的資格後變得患得患失。
他們從小相依為命,不知何時感情就逐漸變質,成了現在的模樣。
中原中也拍了拍太宰治的臉示意對方挪開一點,太宰治隻是悶悶地蹭了蹭,不願意放手。
良久,他才開口道:
“中也喜不喜歡我,會不會再離開我。”
來了,每日一題。
中原中也歎了口氣,親了親弟弟的額頭:
“不會的。”
“我想聽中也說喜歡我。”
“喜歡治。”
“唔…”
太宰治壓住中原中也,伸手解開了對方的衣帶。
“那我多一點。”
他吻上身下愛人的脖頸。
“我愛你。”
Real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