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麼複古潮流,而是鬼魅般的情景再現。
他大可以認為小姑娘的連衣裙大同小異,也可以自我催眠隻是眼花,畢竟視力再好也不可能完全看清衣服的細節。
但是他還是感到了恐慌,即使自诩為無神論者,他從小就對那些妖妖鬼鬼有些發憷。
不能打開三樓中間的那間房。
太宰治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中原中也不知道,現在放在他面前的選擇就是敢不敢賭。
在古地球流傳下來的寓言與童話中,不守信的人會落入惡魔的陷阱。
那麼太宰治是惡魔嗎?
一個溫柔可親的,風趣幽默的博物館管理員,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惡魔吧….
可是…..
當回過神來的那一刻,中原中也發覺自己已經打開了那扇門。
然後….
怔愣在原地。
(七)
你見過最可怕的東西是什麼?
其實,是自己。
或者說,自己的臉。
或立或站或躺的美人塑像的臉竟與他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很多雕塑的狀态都仿佛是孕期的Omega,而現在是泛古時期,男人根本不可能在正常的情況下懷孕。
那些雕塑所塑造的形象不可能是他,也不能夠是他。
中原中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在這一刻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他是誰?是泛古時期的一名實習記者?還是ABO時期的,著名藝術家的妻子?
中原中也勉強穩定住自己的心神,一件接着一件看着眼前的作品。
比起自己,作品中的美人顯得更加成熟,有着一種他自認為無法擁有的人妻般的妩媚。
終于,他走到了一件作品前。
那是他進入這家藝術館時看到的那件作品,被靜靜地放在房間的正中間,與外面展出的作品不同的是,他擁有了五官。
雕塑的雙眼緊閉,眉頭微蹙,似是有些痛苦,但又有種莫名的平靜。
他就像是刑架上受難的神明,即使痛苦加身,也盡量以一種平和的,溫柔的态度對待他的信徒。
怎麼會是這個表情?!
中原中也忍不住靠近了這個雕塑眼尖地看到了雕塑捧書的一隻手上似乎有石膏剝落。
在看到這一小塊污漬之前,中原中也猜測這些“擁有五官”的作品未被展出的原因是因為為了打出津島修治特殊“無面圖”風格的噱頭,即使是作品五官和自己極其相似他也可以說服自己隻是巧合,但在此刻,他發覺自己可能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伸出手,摸向那一小塊“污漬”,中原中也瞬間感覺頭皮發麻,逼人的寒意順着骨髓侵入四肢百骸——
這個雕塑裡藏了一具屍體。
并且這個屍體…還是溫熱的。
中原中也就這樣呆愣愣地站在這個雕塑前,眼淚莫名其妙地落了下來。
炊煙一般的痛苦,不甘心,和最後複雜的寬恕萦繞在他的心頭。
他開始撫摸那個雕塑的臉龐,然後是那個本該孕育生命的小腹,就像是前世今生般,這個雕塑裡的主人公刺痛了他的心髒。
是誰殺了他?
難道“意外”其實是一場謀殺?
津島修治殺了他的妻子,又在世人面前僞裝成一個愛妻如命的alpha……嗎?
可是,這所房子裡的點點滴滴也并不似作假。
此時,中原中也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在這個房間深處,還有一扇小門。
中原中也遲疑了一瞬,還是打開了那扇門,太宰治坐在密室裡的辦公桌後,為他倒了一杯咖啡。
(八)
“你不是這個故居博物館的管理員…是嗎?”
中原中也沒有喝那杯咖啡,也沒有坐到太宰治面前的椅子上,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太宰治依舊和善,俊美,用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溫柔地望向他。
他的辦公桌上放着一張相片,上面是“他”與另一個人的合影。
橘發藍眸,看着像是學生的模樣,青澀又懵懂。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并不是你們眼裡的【活人】。”
太宰治站起身,愛憐地擦了擦相框。
“我還有一個名字,你們應該知道。”
中原中也想到了一種可能,臉色大變:
“津島修治…你是…”
這一刻,中原中也才終于想起來保存在古圖書館裡的,有關津島修治的相片,為了這次報道他特意去搜集過一次資料。
雖然因為年代久遠資料有些模糊,但是如果在面前這個男人的臉上纏繞一些繃帶的話…那他就是津島修治。
“可以這麼叫我,但是太宰治也的确是我的本名。”
太宰治撿起一塊曲奇餅幹,漫不經心地咀嚼着,那個聲音有些詭異的刺耳。
“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
很久很久以前,有這麼兩個小男孩,他們是竹馬竹馬,一起玩耍,一起睡覺,一起讀繪本,一起上學。
黑色頭發的小男孩因為身體不好又不合群而遭受了其他孩子的欺淩。
很多時候都是橘發小男孩替他趕走那些欺淩他的孩子,為此,橘發小男孩還去悄悄“進修”了一波。
十四歲那年,黑發小男孩分化成了alpha,而橘發小男孩變成了omega,但是他們的生活軌迹依舊幾乎沒有改變,除了不再睡在一張床上外,其他如常。
不知不覺間,黑發小男孩就喜歡上了他的竹馬。
……
中原中也聽着太宰治的講述,觀察着對方。
很顯然,在講起心上人時,太宰治的眼眸中盡是溫情蜜意。
“最後你們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也不順着太宰治的“故事”将對方和那位和他有着相似面容的omega用故事中的“小男孩”代替,直接用當事人的身份詢問。
太宰治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着中原中也,聲音中近乎快要掉出冰碴:
“他愛上了别人,我親眼看見他上了别人的車…那個人有說有笑…于是我将他關了起來。”
太宰治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出奇異的姿勢。
“用鎖鍊拷住,将他完全标記,然後做成最美的藝術品…他就永遠是我的了…”
一瞬間場景轉換,中原中也看到了那個omega在二樓那間看似溫馨的房間裡被太宰治侵犯,哭泣聲,喘息聲充斥着整個房間。
就像是情景再現,中原中也身邊被虛幻的場景所包圍,那個omega被侵犯,然後懷孕,但似乎仍然想逃出太宰治的束縛。
太宰治用美好的“未來”誘哄着他所愛的omega,自己買來機器為被他囚禁的心上人體檢保持對方的身體健康,像是一個正常的父親一樣拿着一件件小衣服告訴心上人他有多期待他們的孩子。
可對方好像并不買賬,沉默不語地抱着腿一言不發。
由愛生恨,在對方又一次的抗拒後,太宰治忍受不了心上人心有所屬,用一條絲帶結束了那個omega的性命。
中原中也盯着對方的臉,那個omega用悲傷的眼神太宰治,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最後成了太宰治所獨有的藏品,徹底地,永遠地屬于了太宰治。
這是太宰治的記憶。
變成鬼魂的太宰治徘徊在自己的房子中,像惡龍一般守護着他的珍寶。
“他是憂濁,對嗎?”
一眨眼又回到放滿作品的房間,中原中也輕聲問道。
沒有恩愛的生活,隻有被囚禁的,絕望的最後時光。
“是。”
太宰治捧住雕塑的臉龐,溫柔地落下一吻。
“他在被關起來之前很喜歡寫詩,但是那個時代的omega如果寫出優秀的作品,最終都會被出版社扭曲成其他alpha的作品……當然,也有我的私心…那麼耀眼的小羊羔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就好。”
那個本該熠熠生輝的奇才,一半埋沒于他的性别,一半毀滅在青梅竹馬手裡。
中原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忘記了自己是在和一個怨魂對話。
太宰治微笑着看向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才回味過來自己和對方的心上人長得很像。
他後退一步,背部貼到牆上。
“你…”
“噓。”
太宰治用食指抵住中原中也的下唇:
“告訴你個秘密,他叫中原中也。”
喉頭一痛,中原中也在對面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脖子上出現了一條淤痕。
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在失去意識前,他看到眼前亮起的鬼魅陣法,耳邊是太宰治心滿意足的低語:
“抓到你了…中也…就算是轉世…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哦…”
(九)
【今日頭條:本市報社一名實習記者離奇失蹤,失蹤前正在撰寫一份新聞稿,最後出現地點為著名藝術家津島修治的故居……】
……
中島敦帶着泉鏡花走進這個人聲鼎沸的博物館。
不同于其他藝術家,津島修治算得上極其熱門,在他的故居裡盡是對他的作品頭頭是道的狂熱粉絲。
不過,遊客量這麼大的博物館裡政府怎麼沒有設立管理員呢?
“啊!敦!”泉鏡花小聲地驚呼出聲:“新聞裡說中也學長失蹤了…好像就在這裡…”
“失蹤?”
中島敦打開手機,就看到新聞稿上寫道:
【…根據警方調查,其在進入博物館後就失去了身影,博物館監控并未拍攝到他的蹤迹……】
在官方給出的鏡頭中,中原中也在門口對着空氣似乎說了些什麼後走進了博物館。
這之後…
再也沒能出來。
END
一些前世片段:
“哥…”中原中也坐上魏爾倫的車,有些拘束。
他們兄弟倆其實并不是很熟悉,在中原中也很小的時候魏爾倫就和母親一起去了法國,偶爾的對話也隻是在聊天軟件裡進行。
但是,畢竟是兄弟,私密一點的話應該可以說吧?
“我有喜歡的人了呢…”
是太宰哦。
中原中也紅着耳尖,悄悄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