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醒我們都打算把你扔湖裡了。”
【海洋之心】這個bug似的存在給予了阿迪雅希絲某些異于常人的能力,例如不死,例如水下呼吸。
總之,她一個殘疾的嬌嬌兒承擔了打撈水底屍骸的重任,她緊了緊腰上那條紅絲帶,脫掉鞋襪後悶頭紮進這池綠水。
清晨,霧氣蒙蒙,零碎的陽光照進池底勉強照亮她的視野,阿迪雅希絲的呼吸均勻,她能感受到腥苦的湖水從她腮下張合的,如同魚鰓般的結構劃過,她垂下眼,扯開那根一直被她當鞭子和拐棍使用的白骨,抽出裡面的筋脈和血管,一點點的纏着那些屍骸的手臂。
放長線,釣大魚,但這“魚”的重量顯然是超出了牧四誠和劉佳儀的能力範圍,阿迪雅希絲也隻能暫時放棄被自己拆成一節一節的脊骨,分擔了五具半屍體的重量才浮上水面。
十三具屍骸,有五具損壞嚴重,還有具甚至隻剩一顆漂亮的腦袋,阿迪雅希絲看着屬于【吳語笙】(或者該說是自己)的臉如此随意的被她拿在手把玩,有着說不出的怪異和荒誕。她放下那顆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額……所以我可以認為,這個副本輪回了大概有十三四次,唯一的通關的方法就是弄死阿語再沉塘?”
“還有一點,帶那些羊…被拐婦女離開這兒。”牧四誠挖了個大坑,正搬運着這些屍體往坑裡扔,藕似的身體很脆弱,咔嚓咔嚓的聲響讓阿迪雅希絲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嗫嚅着,手指攥着衣擺,骨頭縫裡都透着寒意。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你不是她。
你…我…
我到底是誰?
阿迪雅希絲覺得自己太閑了,她又下了趟水,把湖底的脊骨一顆顆收集完才感覺自己糊塗的腦子稍微被凍清醒了些,可面對這堆零散的破爛她也無能為力,隻能祈禱回公會能用強力膠把這些粘好。
“現在村裡是不适合回去了,吳思賢那死貨咋辦啊?再不打醒他他就隻能這輩子留這當村官了。”牧四誠愁容滿面,他的襯衫和西褲皺巴巴的還沾着塵土和血污,劉佳儀也沒好到哪去,灰頭土臉,眨巴着無神的雙眼思考對策,阿迪雅希絲擰幹身上的水,擡頭看着周圍連綿不絕的山脈和山巅那座孤零零的觀音廟,咬着牙,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找她,現在…隻能靠她了。”
玩家和boss間隻有你死我活,但阿迪雅希絲這波屬實是把死馬當活馬胡亂醫了,劉佳儀不贊成的否決:“她是真想殺了你。”
“那也得看看是她砍我的速度快還是我傷口愈合的速度快。”她微笑着,那雙眼裡是勢在必得:“哥哥說過,利益的捆綁才能使合作更加穩固。”
“我有張誰也不會拒絕的底牌,這可以促成個不錯的買賣。”
這次上山,阿迪雅希絲誰也沒帶,她折了枝開的正盛蓮花,拖着條笨重的假腿艱難的登山。
不知名的雜草和樹枝劃傷她的皮膚,她揮舞着手中的匕首開辟着道路,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體力槽逐漸虧空,阿迪雅希絲扶着樹幹,手,卻撫上了寺廟的紅牆。
爬樹翻牆這種有些缺德的路數唐二打沒教過她,但在福利院摸爬滾打那些年她也是學到了些真東西,隻不過在落地時沒找好角度,沒有摔在預想中的雜草叢,而是實打實的落在石闆地上。
痛,内髒好像還被骨頭紮碎了,阿迪雅希絲咳出了血,掙紮着起身後發現天都黑了。
也不能說天黑,阿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大部分陽光,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狼狽樣。
“其實吧,這有後門,你敲三下說不定把無言吵醒她真給你開開了。”
“别貧…”阿迪雅希絲氣若遊絲的伸出手:“拉我一把總行吧?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倆……一笑泯恩仇?”
“看來肚裡是有點墨水了。”阿語扯住她衣領,幾乎是拖着她來到觀音像前,在确定阿迪雅希絲是隻身前來才丢開她的衣服,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般用焚香熏着自己的手:“找王雅來的?她現在不太方便見人,還有你把無言面具順走這事我還沒和你計較,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阿迪雅希絲靠着供桌,從口袋裡拿出有些蔫巴的荷花放于香爐前,凝視着那尊觀音像的眉眼,抿着唇,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的眼睛沒變。”
“有話直說。”
“我替你。”
這下輪到阿語理不清頭緒了,她皺着眉,漂亮的眼睛驚疑不定的打量着阿迪雅希絲,似乎是想看出她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呵,果然是同出一脈的瘋子,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臉能替,身高呢?語調呢?還有這個呢?”寬大的衣袍被她卷起,她的左臂上遍布裂紋,斷面是藕似的孔洞,阿語的語氣帶上了些嘲弄:“異想天開。”
“扮觀音隻需要坐着對吧?我隻需要把臉擋上,至于你的手……”阿迪雅希絲搖晃着手中的半管解藥:“我不确定這個對于怪物是否管用,如果不行的話,我還有方案二。”
方案二沒用上,劉佳儀的解藥藥效出奇的好,阿語端詳着自己的左手,蜷着指尖,擡眸直視着阿迪雅希絲的雙眼。
“小瘋子,聊看看你天馬行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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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迪雅希絲”能全須全尾的從山上下來這真是祖宗保佑了,但奇怪的是她不僅衣着變了,還不知從哪找了半塊面具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隻露出雙漂亮的眼睛打量着周邊的一切。
劉佳儀看不見,牧四誠倒是看懵了,以前倒也沒發現她的眉眼和吳思賢能像到這種地步,怪不得那小子見她第一面就走不動道。
“小語啊,咋說的?啥計劃啊?”
“等。”“阿迪雅希絲”的聲音很輕:“今天,滿月,請觀音。”
“每月十五請觀音,這是胤還村的規矩,須得在青石闆台階上三跪九叩,用頂小轎将boss【請】下來,擡着她從村頭走到這,給祖宗供完香後…。”她頓了頓,低垂着頭,看着落滿花瓣的水面,聲音帶上了些顫:“把boss扔進湖底待上一晚,直到天明才能去看生死。”
“死了,折枝蓮花供奉于觀音像前,待到下月十五滿月夜,她自會從湖心來。”
“真夠兇殘的。”牧四誠搓搓胳膊:“那我們的任務是截胡?”
“不,等…他們到這時,回村點火。”“阿迪雅希絲”的眼中閃過一絲愠怒,她擡起頭,似乎想看穿層層霧氣後那個桃源鄉般的村落表皮下是何等腌臜扭曲:“她會盡可能的拖住他們。”
“哪怕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