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呢?”
“誰?”
“你的家人,尤其是賢哥,這是不是對他來說有點太不公平了……”阿迪雅希絲在對上吳語笙的視線後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她敢打包票要是自己說話聲再大點這神能把自己腦袋徒手擰下來當球踢。
“唉……”
冗長的歎息聲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吳語笙捂住眼睛,頗為費解的搖搖頭:“你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
“真讓人失望啊。”
她明白,她清楚,阿迪雅希絲想要有個家,但“那個家”是病态的,扭曲的,連她都不願留下的世界真沒有小姑娘想象中那樣好。
輪子在青苔和雨水殘留的地磚是轉了個方向,吳語笙的語調沒了往日裡的故作輕松歡快,麻木的給阿迪雅希絲講述着自己的故事。
“鏡城,我生長的地方,但講真我對這沒多少歸屬感,大概是因為這沒多少人愛我。”
“老一輩對我的愛将近飽和,可父母對我的态度始終不冷不熱,沒餓死我,也沒多愛我,争執,挨打對四歲以前的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最後還是我外婆看不下去把我抱走養才讓我暫時能苟活下去。”
“四歲,很美好,尤其是那年夏天,我接受了一個任務,保護好一個玻璃娃娃,最好保護一輩子。”
“你應該能猜出來我遇見了誰,”吳語笙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往上翹了翹:“很慶幸,她現在不需要别人保護了,她很健康。”
“遇到她,我很高興,爺爺回來,我更高興,但他當時實打實的吓到我了,左眼,面頰,兩道猙獰的疤相交,要不是他帶我去買糖葫蘆我可能會從早哭到晚。”
“爺爺和外婆是标準的好人不長命,他們兩個在僅剩的歲月裡讓我明白了健康的【愛】是什麼模樣,在那之後,我又回到了父母身邊。”
“都說能哭的地方隻有廁所或者親人的懷裡,我不一樣,我愛去墓園,但外婆葬在她的故鄉,爺爺……他們誰都沒有找到他的遺骸,再後來,她也離開了我,我總算是能有個地方能放肆哭了。”
“我和她的故事就不必多說了,我也不想說,”吳語笙坐在台階上,面對着阿迪雅希絲,握住了她的雙手:“你可能想問,吳思賢為什麼沒有出現在我的故事裡,啧,死掉的胚胎連睜開眼看一看這世界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那怎麼樣才能如他所說般站在我身前抵擋一切狂風驟雨?”
“父母對我75%的怨怼,基本都來源于死掉的他,我認為我有理由對他開些小小的玩笑。他所承受的,不足我那些年的萬分之一。”
“親愛的,别為了他們擔憂……”吳語笙的目光短暫的停留在墓園門口那個抱着隻熊玩偶的黑衣男人身上,拉着輪椅的把手,為他讓出了一條還算寬敞的道:“有些感情不是死亡就能使其終結,它會一直延續,直到永遠。”
“還有什麼想聽的故事嗎?”
“我盡量,知無不言。”
*
阿迪雅希絲并不習慣和吳語笙共處一室,但顯然,早已回到拉萊耶的白六也沒功夫再來一趟刷刷存在感。
電視頻繁切台,缭亂的音效讓她的耳朵有些發痛,吳語笙也厭倦了換湯不換藥的廣告,關掉電源,希冀的看向阿迪雅希絲:“诶,你給我講講白柳和黑桃現在進展咋樣?牽手成功沒有?”
“牽手?成功?”
“啊?你不知道嗎?”吳語笙撓着頭,突然一拍腦殼開始掏阿迪雅希絲的兜:“我日光顧着忽悠那老登了差點忘了正事,快,給陸驿站打個電話,再晚點世界末日了!”
“你先别急,”阿迪雅希絲按住她亂摸的手:“手機在枕頭下面,還有,我沒有陸驿站的電話。”
“你不知道但我還記得,别磨叽。”
“……好。”
“翁,翁--”
開了振動模式的手機在辦公桌上移動,陸驿站閉着眼睛在桌上摸索,連來電人都沒看按下接聽鍵胡言亂語:“喂,沒孩子不報補習班不辦信用卡不買保險,話費剛交不欠費,你要是詐騙電話那對不起我缺業績辦婚禮……”
“陸驿站,我是克希拉。”
短短幾個字讓他瞬間清醒,捂住聽筒,壓低聲音:“你想做什麼?我告訴你法治社會别想亂來。”
“岑不明和蘇恙你有他倆的電話号碼沒?有了發我,沒有我就問一句,你對那批運往南極的屍塊具體了解多少,現在據離開港口大概過了多長時間?”克希拉的聲音在發抖,她很着急,也很慌張,陸驿站倍感疑惑,但卻沒法真正的對她實話實說,誰能擔保她不是白六那邊的人?
“抱歉,我已經不是異端處理局一支隊的隊長了,沒有權利知曉這些東西。”
“騙子。”
“陸兄,你大騙子。”克希拉的聲音變的模糊,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中,她的訴求失真:“我給你一個預言,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好。”
“未來之人溺死于星海,行刑人的罪過将由其親眷審判,邪神,終勝。”
“你什麼意思?白六會赢?”陸驿站的音量微微拔高,克希拉沒有回應他的問題,隻道:“我的要求是,你向白柳主動提出收養阿迪雅希絲。”
“幸運兒他不可能放棄,她這隻隐狼也沒多大威脅,與其讓她遠離風暴中心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相信我,她是個好孩子。”
“嘟-嘟-嘟。”
“滋啦。”
煙頭燒焦皮肉,她撣了撣脖頸上的煙灰,圓形的煙疤蠕動着,眨眼睛又變回了平坦的皮膚,吳語笙沒有回頭,她放下手機,将煙頭向後扔去:“聽到了多少?”
“全部。”阿迪雅希絲的鞋尖攆着煙頭,握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白柳到底要做什麼?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去留?”
“就憑你的命是老子救活的。”衣領被揪住,阿迪雅希絲的腳尖懸空,吳語笙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語調過分輕柔:“希絲,我隻有你了,我真的,隻有你了。”
“相信我,”冰冷的指尖觸碰到她的後頸,吳語笙的淚落在她的臉頰上:“我會給你一個真正的未來。”
“一個,我們不會再被當成怪物的未來。”
*
淩晨,港口,風灌進領子,冷的她打了個哆嗦,老老實實的把拉鍊拉到頭。
“鏡城的秋天,我記得沒有這麼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