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翻滾,湧動,近乎于黑色的海似乎要把她吞噬,吳語笙的呼吸被風吹碎,她的小指勾住紅色的波點蝴蝶結發圈,五指聚攏,張開,紅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腕間。
月光仍然凄清,洗滌着她的白發,也洗清了湛藍的眼。
“八點開的車,十一點到這,一批走水路然後轉機起飛,另一批早他媽飛了,關鍵是我也遊泳都沒遊明白也不會飛啊!”她閉上眼睛,将手探進冰冷的海水中,繁雜的網格和圖像在她眼前逐漸成型,在她身邊,半透明的【蘇恙】站在此處眺望離港的貨輪,久久沒能平複他的呼吸。
“蘇隊長,您可真是想了個好地方。”吳語笙甩了甩冷僵的手,她站直身體,從口袋裡掏出阿迪雅希絲放在病房的水果刀,利索的斬斷了自己拖地的白色長發。
“希望這個方法管用。”
小巧的鏡子碎片折射着月光,它翻折,擴展,鏡面如同水波紋般散開,吳語笙的掌心貼上鏡面,随後深吸一口氣走進鏡中。
“我從來沒有這麼希望有人恐懼。”
“嘩,嘩,嘩。”
鞋子和小半截褲腿在雪地裡拖行,好在不屬于人類範疇的她并不懼怕這對常人來說緻命的寒涼,吳語笙呼出口堵在胸膛的白氣,在這皚皚白雪中費勁的奔跑着。
極夜,大雪,寒冷,未知,換作以前的她可能早就自亂陣腳,她擡起頭,黑夜中隐約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有個被正義摒棄的怪物可能正在用自己的命去進行一個更有價值的交換。
吳語笙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了基地的輪廓,她彎下腰,躲開了瞭望燈的光束,而在離她不遠的空中,彩色的降落傘像隻折翼的鳥,從遙遠的溫室孤零零的來此極寒之地尋找埋葬愛人的墳墓。
那是白柳。
也就他這倒黴蛋能這麼精準的送回上門了。
基地裡的燈一盞接着一盞的亮起,吳語笙甩掉黑發和睫毛上的雪與冰碴,拿出跑八百米沖刺的架勢迅速跑到白柳身邊,拉着他的手繞到了倉庫另一面。
“你是誰?”
“沒時間解釋這些了,屍塊先給我,你去劫持杜三鹦,你的心髒要撐不住了。”
白柳很緩慢的眨了下眼睛,眼前的女孩樣貌與一熟人的臉重合,怪異的信任感從心底滋生,他将防寒服包裹好的屍塊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懷裡,擡手,拍掉了她發上的雪。
“你們這一家子,真是奇特。”
白柳演的大戲威懾力夠強,乒呤乓啷的動靜過後雪原暫時歸于沉寂,吳語笙發抖的手剝開防寒服,仔仔細細的檢查着謝塔的屍塊會不會被白六那老賊又整出新的幺蛾子。
“等等,塔子哥,你心髒呢?”
“别他媽搞我啊!”
謝塔的頭顱似乎沖吳語笙露出了個很淺的笑,她呼吸急促,抱着這兜燙手山芋繞到了倉庫正門,定睛一看,謝塔的心髒好巧不巧的落在了白柳與基地人員中間。
“屍塊--”
粘膩的低喃從他們都嗓子裡費勁的鑽出,吳語笙一腳踹開倉庫大門,把杜三鹦,白柳和謝塔的所有屍塊都扔進倉庫後掏出被捂熱的水果刀。
“都他媽别動,再進一步者,格殺勿論!”
“還有你!”她惡狠狠的瞪着給倉庫門留了條縫的杜三鹦:“你是想害死白柳嗎?”
“可,可是你……”
“别可是了!”她單薄的脊背抵住了鐵門,她的刀尖對準了面前躍躍欲試的傀儡們,聲嘶力竭的吼道:“杜三鹦!你去守後面的小窗!他們要把倉庫推倒!”
有多久沒有這麼無助過了?
有多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有多久沒有這麼害怕過了?
倉雪地車推雪的動靜和逐漸傾斜的倉庫讓吳語笙向前踉跄兩步,他們越來越近,獰笑着,眼裡閃爍着貪婪的光。
殺了他們,像以前一樣。
這念頭像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被刻意壓制的暴虐正在逐漸摧毀她殘存的,作為【人類】的理智,神在笑,在嘲笑她的無能與軟弱。
“你放不下的,有太多。”
“語笙。”這是謝塔的聲音,飄忽,好像離她很近,又好像很遠:“别害怕,都結束了。”
“辛苦你了,對不起,沒有達到你心中完美的he。”
“不比在乎我這個怪物的離去,我們終會重逢,不是嗎?你已經提前看到過那個美好的,幸福又溫暖的未來了。”
“嘀嗒,嘀嗒。”
眼淚結成冰碴,她望着恢複神志又略顯茫然的基地人員,拿着那把刀撬着倉庫的鎖:“媽的你們愣着幹什麼?異端處理局的人死裡面了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救人啊!”
*
醫院。
“所以,你們找遍了基地周圍都沒有找到一個穿着黑色單衣的小姑娘?”
“是的白柳先生,我們其實懷疑您是受到了原始玫瑰枝株的影響,看到了幻覺。”
幻覺嗎?
蘇醒的白柳并不這樣覺得。
他拔掉輸液管,攤開掌心,一枚不同于塞壬王的湛藍色鱗片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面。
“杜三鹦,去把門反鎖了,不要讓任何正常人進來,收拾一下準備進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