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忽然捕捉到一點毛茸茸的東西在黑暗裡一閃而過,桃地望一愣,随即拿出學生手冊給自己打光,而後他就看見了……
台下的座椅裡竟座無虛席。
黑白熊滿滿當當的擠在那裡。
一排排,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就算是他也會被這一幕吓到的好不好!
桃地望無語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雞皮疙瘩消下去又起來,他感覺自己的頭發絲都麻了,“這是幹什麼?你們又不需要眼睛才能看到我這裡發生的事情。”
“哎呀……就是感覺,桃地同學這邊實在是太孤獨了嘛!”黑白熊怪笑着出現在了舞台側面的第一道邊幕裡,捂着嘴看起來很高興。
“對我幫你們繼續推進劇情感到高興?”桃地望在黑白熊面前從來不掩飾自己知道一切真相,說來諷刺,他居然隻有這種時候才能短暫的成為真實的自己。
“你赢了。”他習慣性地擡手,卻沒在鼻梁上摸到眼鏡,最後隻好壓下指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但我也不會輸。”
“桃地同學就這麼信任小座間同學嗎?”黑白熊不知為何往後退了一點。或許是看到旁邊的沙漏即将徹底歸零,而舞台上原本有的那架巨大的三角鋼琴,如今卻并不在原處,而是……
被舞台上用于輔助表演的威亞繩索高高吊起,搖搖欲墜的懸在半空。桃地望就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一小片鋼琴造成的陰影裡,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怕被鋼琴砸下來時崩開的碎屑弄壞身體吧。畢竟黑白熊的副本雖然無窮無盡,但劇組還是要控制成本的。
總不能是怕沾上他的血。
桃地望關掉了照着觀衆席的學生手冊,轉而拿出了一個收音機。剛才随手從校内超市順來的,非常合适他這種個性浮誇的人裝飾自己的死亡現場。
流暢的琴音,在寂靜的劇院中盤旋。
台下座無虛席,滿座賓客卻鴉雀無聲。
桃地望其實在此之前對死亡一直都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
身為入殓師的他大概是接觸了太多死亡而變得有些麻木了,而身為彈丸論破學家的他恐怕還是沒法把遊戲完全當做真實。
不過在這寂寞而漫長的等待時間裡,他總算逐漸感受到了,死亡的感覺從虛無缥缈逐漸變得清晰。
他好像看到了,死神的鐮刀在黑暗中閃過慘白的光。
“哐當——”
“桃!”
那道白光忽然擴大了,緊随而來的是小座間亂色的聲音。
習慣了看向黑暗,驟然見光的桃地望隻覺眼前全是不真實的白。他下意識閉了閉眼,耳中捕捉到了頭頂機關的微妙傳動聲。
——真可惜啊,就差這麼一點點。
身體忽然感受到了猛烈的碰撞。
因為來得太過突然,桃地望幾乎都差點以為是靈魂出竅的觸感。但緊接着他就在短暫的騰空和失重感之後狠狠撞上了地面,甚至因為撞擊的力度過大翻滾出去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下。
雙眼捕捉到了撞他的東西,暗色的影子逐漸清晰成了人形。
小座間亂色倒在他旁邊,地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明确地指向他頭部的方向。少年砸在那裡之後就不再動靜了,空氣裡隻剩下桃地望自己的呼吸聲。
巨大的三角鋼琴落了下來,碎片飛散遍了整個舞台,連觀衆席上的前兩排都受到波及。木制的舞台也被砸壞了,地闆歪歪扭扭皲裂開來。
桃地望起初沒能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挪到小座間亂色身旁的,隻看到自己伸向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在發抖。
是恐懼?是内疚?是慌亂?
數不清的情緒彙聚成一團,攪得他的大腦模糊一片。他最後咬緊了牙根,撥了一下小座間亂色的肩膀。
少年被他輕松翻了過來,從他的臉上啪嗒滑下去了什麼東西。
桃地望下意識看了過去,發現掉在地上的是一副歪歪扭扭,連鏡腿都斷掉的金屬邊眼睛。
是他的眼鏡,他親手戴到小座間亂色臉上的那副眼鏡。
看到這個,他下意識回轉視線到了小座間亂色的臉上,結果幾乎是不出意外的,他看見了後者偷瞄過來的眼神。
那張臉上除了一道從眼角鏡腿位置延伸進鬓發的皮外傷之外一點事都沒有。
“……嘿嘿。”小座間亂色也不再裝死,憨笑兩聲掙紮着爬了起來,“騙到你了?沒想到你也能被我騙到啊。”
桃地望此時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恢複了五感,緊随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麻木。
他本來就姿勢有點變扭的單膝跪着,這會直接雙腿脫力地完全滑坐到了地上。
剛才被小座間亂色砸出竅的靈魂,此時才不緊不慢地返回了身體,理解現狀的下一秒,他毫不猶豫揚手沖着小座間亂色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桃地望沒收着力,一掌把小座間亂色拍彎了腰。後者悶哼一聲,抱着腦袋控訴,“你怎麼還恩将仇報!”
“誰讓你這麼不要命的撲過來!”桃地望罵了回去,“運氣好隻撞壞了眼鏡,運氣不好斷的就不是鏡腿而是你的脖子!你到底搞清楚現狀沒有!”
小座間亂色看着桃地望。
沉默了一會,盯着地上那道被自己蹭出來的血痕發呆了兩秒。
“沒搞清楚現狀的人是你吧。”他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