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釉高足燈台放置在桌角,搖晃的燭光映照出兩個人靠近的身影。
“倘若陛下實在想要常才人。”明姝深呼吸,努力平息着壓力,“臣妾這就回宮接她過來。”
“好。”蕭以鳴一聲冷笑,贊歎道,“朕的好皇後。”
他已明白,她是一點都不會在意。
“何故麻煩。”
蕭以鳴卷起袖子,臉部輪廓在光影下晦暗不明,語氣輕佻。
“明太後盛贊的美人,不就在朕的面前?”
明姝眼皮一跳,明白他話中含義,不自覺地将視線壓低一分。
她是想救人,但不想搭上自己。
隻是她還沒動身,便感覺有一隻手掌捏住她的臉。力度不算重,指腹上的薄繭摩擦起來有些怪異的觸感。
明姝微微低頭,想到避開他的手指:“臣妾今日身有污穢,不宜接駕。”
臉頰一側的手忽然一頓。
就在明姝以為他相信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發髻上輕微的觸碰,她心中一緊。
“晚間才沐發。”蕭以鳴摩挲着指尖的濕潤,似笑非笑,“還沒幹。”
明姝猛然揪緊手指。
“騙朕。”男人似乎有點生氣,帶着威壓的溫度朝明姝靠近。
距離緩慢拉近,原本清冷的環境也因為溫熱的呼吸而變得暧昧不明,明姝下意識閉上眼睛。
溫度停留了幾息,忽然退開。
良久,明姝睜眼,隻見他早已抽離出去,揚揚下巴:“去把案桌收拾了。”
明姝眨眨眼,有點不明所以。
她在堆滿折子的案桌上掃視片刻,飛快地走過去,随意地拿起桌面上的折子,實際在平複呼吸。
一低頭,就看見頂端的折子封皮上寫有“大理寺”三個字樣。
先前他們一直在調查明家的事。
明姝狀若無意地拾起折子,卻聽身後一聲漫不經心地提問:“想看?”
“看吧。”
原本是想偷看,不過他這樣大方,說明這折子裡原本就沒什麼機密,那明姝沒有必要看。
何況,他一直在旁邊看着,不過是因為不信任她,就更不會把機密放置桌上。
明姝若無其事地将折子擺在一旁。
燭燈跳躍燃燒,奏章被她分列排好,但刻意将那本大理寺的奏章排在最上面。她既不想被他看穿心思,卻又對裡面的内容心生好奇。
男人的身影踱步到書桌旁,明姝動作一頓,卻見他并未停留,直往寝殿中走去。
明姝并不跟上去。
她思忖片刻,決定趁機離開。
明姝放下手中奏折,輕手輕腳地轉身,避免鞋面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聲響。
她僵着身子走了幾步,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皇後。”
身後空無一人,他的聲音從寝殿裡傳來。
明姝匆匆走進寝殿,繞過一座木質山水霞光插屏,望見他筆挺的身影。
寝殿中隻有一盞白釉燈盞,微弱的光線緩和了他臉部硬朗的輪廓,男人的神情并不像平日那般肅然。
“朕并不會寵幸一個叛主求榮的宮女。”蕭以鳴一面褪下身上的外衣,一面道,“這兩日,隻是讓她在外面跪着。”
明姝頓住。
她忽然意識到,他在向她解釋。
“朕先前告訴過你,即使是身邊人,也不能盡信。”蕭以鳴搖搖頭,似有失望,“都忘記了?”
明姝愣愣地望着他。
大腦先是空白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湧出幾個畫面。
回憶裡的她尚且青澀,初入宮城。那時他性情内斂,遠遠地跟在衆人之後,明姝還以為他是尋常的明家子弟,有過幾次搭話。
可那也是四年之前了。
明姝失神間,沒有留意他已經走到身前,猝不及防壓下身來,直到唇瓣上感受到陌生的溫度。
如果她心中想着明家賦予的使命,此刻應該借機攀附上來。他的橄榄枝已經抛到這一步,足夠了。
可是面前的女人始終睜着水靈靈的眼睛,蕭以鳴瞬間清醒。
他不想要摻雜利益的感情。
男人的臉龐立即轉向别處,故作輕松道:“若是要走,外面的人不會攔你。”
明姝腦子裡一片空白,聽到這句話,匆忙告退。
守在門口的梓鸢詫異地望着突然打開的大門,沒想到明姝會從裡面出來。
“娘娘?”
沒人回應她。
明姝心慌意亂地走出來,甚至都沒留意身邊的動靜,腦海裡還不斷回響那如過電一般的感覺。
心底有一個念頭忽然升騰,明姝覺得有點害怕。
他對她似乎有意。
先前聽到桂月嬷嬷說他要來婚約,明姝隻是詫異。梓鸢說他興許一直在意她,明姝當她是樂觀。
如今真看到他這麼直白濃烈的目光,明姝心跳加快,幾乎就要相信。
但是她壓根找不到這份感情的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