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姥姥的緣故,黎硯知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實,一整夜被夢裹住,醒來的時候思緒都帶了幾分粘稠。她很少醒這麼早,高考過後的假期本就包含約定俗成的放縱意味,黎秀在這方面也不怎麼管她。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黎秀和她不熟的緣故。
這個原因黎硯知不太願意承認,這幾日和黎秀朝夕相處下來,她自認為成果頗豐,就連叫“媽”都叫得比之前順口多了。
洗漱完又沖了沖涼,她換了件黎秀前幾天給她買的一件miumiu印花連衣裙,大概是拿捏不準她品味,黎秀給她買的這些衣服大多是些經典款或者是明星同款。
雖然不會很獨特,但是絕對不會出錯的類型。
黎硯知對大多數的流行文化都不感興趣,對時尚這東西更是一竅不通,衣服對她來說隻是蔽體的工具,能穿就行,不破就行。不過,她瞧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裙子上的碎花圖案是襯人的海棠紅,映得她的皮膚白皙了不少,一雙有些上揚的杏眼乖巧地躺在齊劉海之下,隐去了她身上那股邪勁兒。
這副模樣,倒還挺新鮮的,黎硯知眉梢揚了揚,這才推門出去。
黎秀男友的這座莊園很大,饒是黎硯知在這裡住了将近一周了,都還是會偶爾走到令她陌生到迷茫的地方。所以她幾乎隻在她住的二樓,以及靠近她住所的花園裡晃悠。
地闆上裹着很難清理的羊絨地毯,走在上面沒有一點聲音,僅僅隻是個走廊,都寬得像條大馬路似的。
路過黎秀卧室的時候,見門半敞着,黎硯知斜了斜目光瞧了一眼,黎秀沒在裡面,她的床單整齊的鋪着,家裡的阿姨正拎着考究的防塵袋,一件一件将黎秀幹洗好的衣服挂進她的衣帽間。原來黎秀也起得這麼早。
沒等她叮囑阿姨給黎秀換個淺色床單,她的視線一角便看到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剛定住視線,眼瞳便因困惑輕跳了跳。
她看見黎秀從三樓下來。記得管家說過,三樓是李铮和這莊園故去的主人,也即是李铮媽媽的卧室套房,即使是家裡每天打掃衛生的阿姨,也隻能是每周上去一次。管家何等的玲珑心思,和她說這些當然是隐晦地提醒她三樓是個禁地。
黎秀她去三樓幹什麼?黎硯知眉心跳了跳。
“硯知?醒這麼早。”不等她琢磨,黎秀便一臉溫和地叫住了她,她的唇角泛起笑紋,“早飯都好了,你江叔也在,一起好好坐下來吃頓早飯。”
黎硯知很早之前就發現黎秀這人說話從來不給人選擇,她想黎秀很多年前大概也是個大老闆,這語氣和她打工遇見的那些老闆一模一樣。她順從地點了點頭,有些小跑着跟上了黎秀。
一樓裝修的時候打通了很多牆壁,格外通透,在樓梯上便能一眼看見坐在客廳和人視頻會議的李澤西,他和黎秀相仿的年紀,保養得很好,額頭锃亮。
“媽,你為什麼總讓我管他叫江叔,他不是姓李嗎?”這倒不是管家告訴她的,是她自己在網上查的。
黎秀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一瞬過後她也隻是不甚在意地往李澤西那邊看了一眼,語氣很笃定的,“他就是姓江。”黎硯知也不願意在這點小事上和黎秀糾結,他姓什麼無所謂,黎秀高興就成。
難得的是,吃飯的時候,李铮也下來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不同于餐桌上其他人比較正式的着裝,他穿着件半袖黑色緞面睡衣,漏出一段颀長的脖頸,此刻正站在餐桌旁,冷着張臉将筷子插進朝向李澤西的灌湯包裡。
“坐下!好好吃飯!”見李铮還是這副軟硬不吃的死樣子,李澤西似乎也沒有了耐心,他的嗓音很粗,帶着些許上位者的威嚴施壓。
李铮隻是冷淡地瞧了餐桌一眼,輕嗤一聲,“我不和陌生人一起吃飯,”随即那雙狹長的眸子流過幾分戲谑,“怕被毒死。”
話說完,他的視線便精準地停在黎秀的臉上。他想從這個不速之客臉上看到難堪的神色,或者是生氣也好,可什麼也沒有,那張臉平靜到讓人覺得惡毒的地步。餐桌上原本就不熟絡的氣氛徹底冷了下來。
李澤西又要拍桌子,他那雙手帶着勁風“啪”一聲落在端肅的紅木餐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李铮側過臉去,唇角盡是嘲諷,又是這一招,老套。
他轉身就要走,身後卻想起一道清亮的嗓音,那嗓音很獨特,像是深井裡的水一般,混進夏日的陽光裡,隐去那絲絲縷縷刺骨的寒涼。
“沒有毒。”
李铮皺了皺眉,他本打算一走了之,可乍一聽這沒頭沒尾的話,居然不受控制地把臉又轉了回去。
一雙雪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她擡手夾起一道蟹粉酥,一本正經地咬了一口,“看,沒有毒。”
見自己随口一句嗆人的氣話被這麼給接上,李铮頓時被不上不下地架在了上面。似乎還嫌不夠清楚,黎硯知放下筷子,再次認真地做着保證,“我們真的沒有下毒。”
李铮的臉色暗了暗,半晌過後,竟然一路從脖子升起一層薄紅,大概被黎硯知這一通話臊的不清。
可誰又能指責她呢,她隻是認真且負責地回答了他的話罷了。
看着眼前的鬧劇,黎秀的臉上總算掀起微末的波瀾,她哼出幾分笑意,緩緩傳入黎硯知的耳朵裡,像是一種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