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秦方好拎着木箱還未邁出相國府,迎面見他爹跨進門。
這個點,沒出發太晚,下朝回府又太早。
“爹,您這是沒出發還是下朝回來了?”
秦思道眉心微蹙,沉悶道:“今日聖上不上早朝。”
秦方好訝然,就見他爹丢來狐疑眼神,“你昨夜沒跟聖上起沖突吧?”
“沒有沒有……”秦方好忙不疊搖頭,“那我還用去勤政殿嗎?”
秦思道低頭沉吟片刻,“去吧,若聖上不在勤政殿,你再回來。”
“好。”
拜别父親,出門見甘棠倚着馬車剔牙,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撇開臉。
昨晚出了蒹葭館,因差點失身老鸨一事,秦方好沖她發了好大一通火,兩人這會兒在冷戰呢。
到宮門口,秦方好跳下馬車,面無表情交代:“在這等半炷香,我沒出來你再走。”
他說完,甘棠一鞭子抽馬屁股上,揚塵而去。
得,花錢雇了個祖宗。
晃晃悠悠到勤政殿,見流雲和宮人都在殿外候着,看樣子裡面還有一個祖宗。
“聖上在裡面議事?”他上前問流雲。
“沒有,”流雲的笑容一如既往溫厚,“小公子快進去吧。”
秦方好點點頭,沒着急進殿,而是湊近流雲,悄聲問他:“聖上今日為何不上早朝。”往日可是風雨無阻呢。
流雲歉然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你整日跟着獨孤明,你不清楚誰清楚。
秦方好由下往上掃他一眼,沒好氣地“哼”一聲,轉身進殿。
今日殿内不似往常亮堂,燈架上殘燭淹在凝固的蠟滴裡,好些已經熄滅,剩下零零散散幾株火苗也奄奄一息。
堆滿奏折的書案前空無一人,偏殿連燈都沒點。
人呢?
四下掃尋無果,回頭見紗屏後淺淺映着一個人影。
秦方好繞過紗屏。
殿前微弱燭光經薄紗過濾,愈加黯淡,獨孤明一身黑袍盤坐案邊,正埋頭研墨,發出輕微“呲呲”聲,磨得人耳朵癢,心膽顫。
“你昨晚去蒹葭館了。”獨孤明頭也沒擡,語氣像是在告知秦方好他已經知道了。
秦方好小心髒一緊,他怎麼知道的?
随即坦然,怕什麼,他倆是一個顔色的烏鴉。
“嗯,去了。”
獨孤明緩緩擡頭看向秦方好,薄薄的眼皮好似彎刀利刃,一雙鳳眸寒光凜冽。
若是宣風這麼看着他,秦方好早就一箱子砸過去撒腿跑了。
到底沒在獨孤明手上吃過皮肉之苦,亦或者心中有那麼一點點愧疚,他抿了抿嘴,走到獨孤明身邊坐下,迎着他可怖的目光,勉強幹笑一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
離近細觀,獨孤明下巴還有剛冒出頭的胡茬,目光上挪,是輪廓分明薄厚得宜親起來很舒服的……咳咳。
秦方好赧然回神,擡手清了清嗓子,見獨孤明已經收回目光,又在研墨……
“你……”
“朕昨夜查閱本朝起居注,發現愛卿遺漏頗多。”
獨孤明放下墨條,擡手在筆架上取了支筆蘸墨,筆尖輕觸硯面,緩緩按壓、旋轉,每一步都專注得近乎虔誠,仿若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你怎麼偷看當朝史記!”
“偷看?”
“曆朝曆代的規矩,天子不可查閱當朝史記!”
獨孤明哼笑一聲,“一朝天子一朝制,朕想看就看。”
眼看他那股子霸道勁兒又上來了,秦方好也不跟他掰扯了,“行行行,哪裡遺漏了,我補上還不行嘛!”
羊毫墨飽,掭筆去餘。
獨孤明執筆,微微側身,将紫竹筆杆嵌進秦方好骨雕玉琢的手指間,嘴角似笑非笑。
“舫船那夜。”
“啊?”秦方好茫然扭頭,對上一雙淵海般深邃的眸子,沒由來的一陣心悸,趕忙撇開臉,讷讷道,“私下也要記錄嗎?”
“當然,起居郎的職責是記錄朕的一言一行,不分公私時間。”
“哦……”秦方好想了想,那得從逛街買酒開始記,一時半會兒也寫不完,“我挑空再寫,你去忙你的吧。”
“現在就寫。”獨孤明一手架着秦方好手中羊毫,另一隻手自他腰後繞過,寬松而有力地環着他的腰。
“寫那晚你躺在露台上,說朕好看,說你喜歡朕。”
“放屁!”秦方好條件反射地扭頭反駁。
獨孤明眼神逐漸兇厲,一字一句道,“星月為證!”
他眯狹着眼睛逼近秦方好。
“不喜歡男人?你書案底下藏的都是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