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趕上來了。多冷血啊,全都指着他喊:“果然,他是個叛徒!”
“大長老的猜測沒有錯,他果然是聯合了鐌人,一個人偷偷晉升!”
“不僅毀了仙師的蠍子,還傷了同門,這種人就該逐出宗門,殺掉!”
聒噪。一切都聒噪。辛止蓋上老伯的眼,補滿感悟轉過身,直直地面對作勢圍剿他的同門。
斷了一隻手臂的風丹面容扭曲:“狗養的玩意,我今日就要你命葬死地!”隻見他送胯發力,另一隻完好的手推抹四周道炁,成一水潮向辛止鋪天蓋地打去!辛止面色不改,就在水光打向他那一刻,四周騰起山狀屏障将他護住,并把水光反彈出去,沖向一旁的千靛!
千靛從未料到這招,被水光蕩飛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濁血。
風丹見自己的招式非但沒有奈辛止分毫,還誤傷了同伴,更加怒不可竭。隻見他從腰間抽出鞭子,跨步突進狠狠抽向辛止——
“不要以為你在井字格裡打敗我們,就能在實戰裡面打敗我們了!我要告訴你,這兩者天差——”
辛止側身一扭,避開風丹襲來的身勢。慢,太慢了,辛止抓過他從自己身邊掠過的手臂,提起膝蓋往他小腹狠狠一擊。他蠻力擰過風丹的手臂,又用另一隻手挑起他肘節,再一狠狠折疊搭靠他肩,強迫他跪下。
風丹的眼裡閃過一絲恐懼與求饒,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你不同樣是太極境的修士嗎?你不也是剛晉升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
辛止目光落在老伯的屍體上。世縧爬到千靛身邊,顫抖着身子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們為什麼要為難鐌人?”
“我們……我們沒有為難,”風丹露出哭腔,“他自己要死,還是我們救了他!”
“他脖子上的傷痕不是你們弄的?那蠍子不是你們帶來的?”
“我們也是奉宗門之命抓鐌人啊!”風丹大叫道,“鐌人本來就是修士的東西,你幹嗎在意這些畜生的死活啊!”
“對你來說,鐌人是畜生?”
“不然呢?”風丹已然瘋狂,“他們除了産經還能做什麼?而且,那蠍子會儲存經文,你知道嗎?仙師說了,要是找到多的鐌人,那多的經文就算我們的!”
“哪個仙師?”辛止收回視線。
“山拓仙師啊!”風丹依舊是那個風丹,哪怕自己不占上風,眼睛裡仍然不減對仇視之人的鄙夷。
這個回答對辛止來說并不意外。有風吹來,好像是一種召喚。辛止伸出另一隻手指,放在風丹頭頂。一招仙師指,從頂門貫穿至地面。風丹一臉不可置信,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去表達自己的震撼了。沙子被風吹走。這一幕,辛止忍了很久了。
辛止朝剩下的兩人走去。千靛指着他,結結巴巴地道:“你,殺害,殺,同,同門……”
“我問你,”辛止雙手沾滿血迹,臉上不見喜怒,“鐌人的生死是由修士掌控嗎?”
“當然——”
強大的道炁将千靛擊退,隻見他身形在空中被擊三次,直直墜地,沒了聲息。旋繞啊,那沙着了魔,從上往下,最後又貼地去。
辛止看向最後一人。世縧被吓得連連磕頭:“别殺我,大哥,别!”
“那你告訴我,鐌人的生死是由修士掌控嗎?”
辛止問。
世縧忙不疊搖頭:“不是,不是,他們自己做主!”
辛止忽然笑了。
“你能這麼想,也好。”
世縧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剛匆忙站住,一招仙師指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穿來,貫穿他的身體。
世縧茫然地看着自己丹田忽然出現的大洞。
“但隻有你跟着我回去,我就不好解釋了。”辛止語氣輕柔,像是在哄小孩入睡,“我還得參加仙法大會。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風不知餍足地吹着。又帶走了一波沙。
他看見世縧衣料套子裡鑽出那隻本被分了身的蠍子,補滿感悟後,辛止叫漫天劍雨落下,将蠍子攪得粉碎,再也拼湊不出完整的樣。
有東西從蠍子碎塊上蒸騰,旋轉入雲,惹來一片灰。
辛止抱着老伯的屍體,慢慢往廬舍走。舉目四望,煙籠碧草,小雨凄凄長。
他學着那日在密林裡見到的情形,在前屋挖了個坑,把老伯放進去埋攏成一小土堆。又往平常坐的那塊怪石上,鑿下一大石塊,立在小土堆面前。他看着棱角分明的石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寫什麼。想了半天,他咬破手指,學着老伯的口吻,往上面寫了幾個字:
“我來過,我走了。”
前屋的雁翅桧沒有被大火波及,隻是由蒼翠頃刻變為霜白。辛止折了好幾隻萱草雁翅桧,堆在小土坡上,往上邊淋了一遍酒。然後又折萱草雁翅桧,又淋一遍酒,直至灑盡老伯釀的最後一滴酒。
老伯的酒壺挂在他腰間,唇齒間萦繞着烈烈的哀愁。他朝來時路走去,一步三回頭,既見孤冢,又見青天。
來時嚼盡惡語,去後揮蕩悲愁。
馬夫依然在原地等着。見浴血滿身的他來了,也沒多問,等辛止上了馬車,便駕馬向風瀾宗飛馳而去。
馬車裡沒了以往嘈雜的聲音,隻留腰間一隻酒壺叮當響。
野風吹開簾子,灑落一車垂血落日。
沒有鐌人,沒有經文,他不知道回去後該如何跟宗門解釋。
但這發生的所有一切,他辛止不後悔——
有如桃梗飄忽天地間,捅破一窩龌龊天地真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