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最開始面對悉冠的樣子嗎?那時明明兩個人差不多的身形,可辛止總覺得自己矮他好幾個頭。
沒有哪一刻,讓他比現在還要慶幸自己學會了窮霄極地術。這道術法不僅為他赢得了時間,也保護了他那時輕薄但不能忽視的自尊。
如今他們站在四方台上,面對面,同是人炁境,在周圍人看來誰也不輸誰。
悉冠還是那副老樣子,五聲說他是吊眼,這話倒也沒錯。他不笑的時候,兩隻眼角好似被夾着往上拎,處處透着陰冷。
比試開始,悉冠便朝辛止追來。辛止警惕地留意四周,卻發現他壓根沒有升起如五聲那樣的道炁領域。
“你不升,我也不升。”辛止捕捉到悉冠的聲音,他迅速往一旁閃開,避開悉冠一擊。
“讓大家明明白白看一場人炁境的比試,也挺好。”
悉冠笑得瘆人。他手上道炁凝結,成一黑鞭,手腕密集地甩動,卷着炁風朝辛止抽去。辛止靈活地躲避炁風,一邊使用繞着四方台邊緣,一邊時不時向後方抛去一道仙師指。
“新術法——”悉冠步步緊逼,“辛止,你真讓我大開眼界。一年多的時間,你就升到了人炁境。别躲,來戰!”
有道仙師指打在悉冠令牌上,卻沒有撼動分毫。電光石火間,辛止補滿了感悟,卻也被悉冠逼退到四方台角落。他剛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背觸一道無形的牆。
悉冠的鞭子橫向掃來,辛止想閃躲,卻發現這堵牆凹凸不平,阻礙他的行動。他一個踉跄,老老實實挨了一鞭子,正好打在受傷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辛止一道窮霄極地術,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悉冠自以為勢在必得,等看到辛止瞬間消失時,面容猙獰起來:
“那天,你也是這樣逃走的!”
他眼角帶煞,怒氣騰騰:“這究竟是什麼花招?為什麼人炁境修士能掌握時空奧義?”
鞭子蓦然撐大,如同樹根一樣朝辛止纏去!
“我今日定要看看,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辛止步快手疾,一道秋濤化蝶化勁,雲氣四湧術接踵而來,将黑鞭沖散,他大張仙師指,往前一堆,将這股子狠毒道炁盡數還了回去。
悉冠手中蓦地出現玲珑塔,将直面而來的道炁吸收。隻是最後一刻,玲珑塔猛然爆開,碎成渣滓。
四方台比試禁止出現煉制的法寶。辛止以為這規則隻是個擺設,畢竟他們上場,長老們并沒有搜身。但如今一看,他才知是沒有這個必要。
辛止展臂使出曲磴三折,裹起殘渣沖向悉冠,悉冠淩空飛踏,躲過重重道炁。不同于五聲,悉冠在半空穩住身形,遊刃有餘地避閃回擊。
“辛止,我感覺你和那日沒有區别。”他嘲諷道。
辛止不吭聲,他在找悉冠松懈的一刻。
“其實在來之前,她們不允許我們和你交流。”悉冠說,“可你身上有太多我想知道的東西了——那便珍惜寶貴的此刻吧!”
“辛止,你修煉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随着一聲爆響,悉冠的長鞭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辛止為自己套上四山沉煙術,雖未能反彈此術法,但也勉強硬扛住這一擊。
無數的鞭影朝他劈來,辛止在殘影間升起劍蕩八荒術,用堅韌的劍炁破開殘影,躲過實擊,任劍炁朝空中飛去。
悉冠輕而易舉就将此術甩開。
“什麼啊,”他略帶失望地說,“你的劍炁全都落空了啊——飛在空中,掉在地上。這就是你這一年來的實力嗎?”
“喂,辛止,你是不是隻知道晉升的秘密,卻不知道戰鬥的秘密呢?”悉冠說着,嘴角上揚,“可是我們修士,生來就是要戰鬥的啊!”
他龇牙瞠目,術法瘋狂地朝辛止掃去。
“為什麼、”辛止紅着眼,第一次搭腔,“為什麼、你總是執着于挖出我的秘密?我告訴你,這秘密僅是你的臆想!”
悉冠哈哈大笑:“你當然有秘密——辛止,你沒明白嗎?天底下所有人都在盯着你,從你成為修士的時候,就開始了。大家在看,看你是不是能打破桎梏的天才。南封國國室想要取得成功,就必須從天才下手——”
“什麼成功?你們要做什麼!”
悉冠突然收起鞭子,他左手大指掐中四指下節,大聲念道:
“醍醐之火,炎鳥馳騰——”
磅礴的火炁如鳥騰飛,以不可阻擋之勢沖到辛止面前。
“辛止,我不想要你赢。”
他悲憫看着辛止,活像斷定他沒法接下這招似的。
火炁包圍着辛止,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你知道嗎?我停在人炁境很久了。一年前,我們那一見,已是這意氣風發的強弩之末。”悉冠說。
“為了看仙骨花開,我向大皇子保證,一定會在守靈的那幾年突破到地炁。可是——我從來沒見過花開啊!”
火炁聲勢越發浩大,悉冠最後掐了一指才停手。他站在半空,略帶惋惜地看着火團,打算将能說的都說給沒有回應的人聽:
“南封國太小,可這麼小的地方,又要分成三塊領地。三塊領地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永遠地角逐纏鬥,這要怎麼跟楚州、齊州比呢?”
“所以啊,辛止,我們需要一個天才,”悉冠甩了甩指尖的火燼,“一個能讓三塊領地都誠服的天才。”
“喂——”
就當悉冠準備落地,去撿辛止令牌的時候,一道意想不到的聲音從火團裡傳來。
辛止每往外走一步,火團的焰舌便蜷縮一圈。他身上的衣袍依然如初,沒有被火焰燒毀,而他的眉間竟然徒生冷霜。
“我說,你做什麼承諾,跟我有什麼關系?”
悉冠臉上閃過不可置信,卻又湧上無盡瘋狂:
“你隻是一年時間,就從廢物晉升到人炁境,竟然能破我的赤鳥訣!你還敢說自己沒有秘密嗎?還敢說自己沒有邪門功法嗎!一個解經師修煉,本身就是不合天理的事情——”
悉冠的殺意幾乎要溢出,赤鳥訣一刻不停地往下降:“我需要這個法子!我也要晉升啊!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這些都是我自己努力來的!”
“你?就憑你?”悉冠嗤笑一聲,“七年?十年?這麼長的時間在太一境打轉,你就是個廢物,你要是真努力,也不至于一年前才入門!别人說你是天才,可我不覺得。隻有南安——我的赤鳥訣——隻有那樣的人才是天才!辛止,你要是沒失心瘋,你就給我聽好了——是天才的人,一開始就是天才!隻有她才能帶領南封國走出通天大道!”
為了成功,為了能留在這樣的天才身邊——悉冠他要拼命地晉升,為天才掃清阻礙啊!
“快說,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
修士席位不斷傳來慷慨激昂的呼聲,好似堵塞井口的大石突然消失,泉水噴湧而出,修士們情緒高漲,都在喊着:
“說啊!”
“你說啊!”
“你用了什麼手段!”
又是那烹茶煮水爆裂的一瞬。遙遠的,仿佛不是這一世的記憶,被奉為天才解經師的記憶,環繞着他。
人們木着臉,人們怒着臉,那些稱贊的話語在軟綿綿地抽泣,那些質詢的聲音被憤怒之火鍛造得變形。
辛止突然明白,原來大家一直都是這麼看他——他從當修士那一刻起,就與天才無緣,就與那些榮光加身的日子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