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套隻能拿來套我呀。”蓮見月影帶着有些開朗的語氣回複:“如果是乙骨同學那種等級,除非說服他自盡——喔,裡香也不準的。”
江原裕子有些崩潰的抓抓頭發,随後長歎一口氣。
“那就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總之,現在你也摸清楚了咒靈的行動模式,我可以先找人收容幾個被感染的人,如果我們可以提前完成任務……你就早點回去吧。”
江原裕子很快振作起來,帶着她的學妹重新分析起了小鎮的地圖。她迅速将出現失蹤案件的房子都标注好,加上附近的水源和花園,選出了最可能出現咒靈的幾條街。其中的一片區域和她标為紅色的街區重合了,兩人決定先嘗試一片一片切掉咒靈的地下網絡再向最可疑的街區行進。然而,事與願違,咒靈在連着收到兩次“驚吓”後似乎決定龜縮不出,兩人在走遍小半個城區後還是一無所獲。她們最後隻能去探索似乎設下埋伏的幾條街。
這幾條街卡在一個有趣的界限上。往前,是熙熙攘攘的旅遊業中心,遊客雲集;往後,是一片安靜的社區,關着門的教堂裡有燃燒雪松的味道。正直一天中最熱的下午,路上幾乎沒有人,赤紅的牆漆也被太陽照成橙子的顔色。
地下水道遍布這片社區,菌絲随着水蔓延,姿态中充滿不自然,像是被人刻意引導過。兩人都繃緊了神經。蓮見月影放棄隐藏,将自己的咒力盡可能的延伸開,覆蓋每一寸土地。理論上,作為輔助監督的江原裕子在這個時候已經可以撤退了——因為前方必然會爆發戰鬥。但是她隻是緊緊跟在蓮見月影身後,手甚至扶上了腰間插着的一把咒具。
那是防衛和保護的姿态。
與全神貫注的蓮見月影不同,她的腳步虛浮,神色甚至稱得上有些恍惚。但是歸功于她落後一步的站位,蓮見月影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少女的眼神一凝,低聲說:“來了。”
教堂背後的暗巷中慢慢走出五、六個人。他們帶着信徒平和恬靜的笑容,其中還有穿着神袍的聖職人員。不少人的手中拿着刀棍,但卻沒有表現攻擊的意圖。咒靈的氣息越來越近了,它就像一個剪影,遠遠綴在這一隊人腳下的泥土裡。
摩西分海一樣,這一群人在狹窄的暗巷裡貼着牆,十分不自然的讓出了一條窄路。一個身着長袍的影子閑适的晃出來。
蓮見月影瞪大了眼睛。
那人的臉被徹底毀了,隻剩下一大片似乎被強酸腐蝕過的爛肉,能判斷其身份的隻有那一頭黑色的長發。五官都被削去,隻剩下一張嘴的怪物溫柔的笑着,向蓮見月影展示手裡那本封皮老舊的線圈本。然後它說話了。
“月影,要天亮了。”它一邊這麼說,一邊一頁頁翻開那本紙張已經輕微發黃的舊本子,向少女展示本子上那些蠟筆塗出來的兒童塗鴉,如同捧着一本聖經一樣虔誠。
“月影,醒一醒。”
那一瞬間,無數兒時的回憶沖向她。她記得每一頁上用蠟筆和彩鉛畫下的所有怪物。面前的本子占據了蓮見月影的所有神志,她恍惚間看到那位微笑着的兒科醫生站在她的面前,那雙手放在她的頭上,手心沒有絲毫溫度。
那雙手上戴着金戒指,這雙手上也戴着一模一樣的戒指。那個人的頭上有着一道醜陋的疤痕,這個人的頭上……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無數個昏沉而又迷茫的日與夜。她在夢中穿行,失去意識以前身邊的醫生還充滿關懷的握住她的手。夢裡的醫院從來不會天亮,巨大而又猙獰的怪物仿佛是噩夢的結合,它從建築物的空隙裡拔地而起,無數隻閉上的眼睛在它的皮膚上呼吸,流出的血淚淹過她的腳踝;平時空無一人的走廊裡擠滿患者,它們的肢體畸形,身軀肥大,疊着壓過她,讓她埋在那些滑膩的皮膚裡擠過去,腥臭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扭曲而滑稽的視線從後腦出發,再終止在她的眼睛裡。牆上繃着一張尖叫的人皮,天上懸挂着從眼眶透出白光的腦袋。當她掙紮着打開一間又一間房門,門裡隻有一雙雙絕望的眼珠子。
它們在彈跳,它們在哭泣。
肉,是肉。血肉在她的夢境裡綻放。
醒過來,醫生這麼和她說過。月影,天要亮了。月影,醒一醒。
于是她再一次看向畫着她眼中怪物的本子,時間變成一個謊言,病房外慘白的陽光好像還打在她身上,她身邊還是那扇一直緊鎖的門。醫生還站在她面前,她的那麼多位醫生,有男有女,永遠帶着一條醜陋的疤痕。
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這一都是我的幻想。是時候了,月影,你在夢裡迷路了好久啊。醒過來吧。
于是她的咒力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