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外國佬,來我們這裡幹什麼?”他們越發地警惕起來,“格萊德派來的人?”
萩原研二敏銳地體味到這番話語中的信息量,暗自記下這個陌生的名字。高橋廉拉住衆多敵意的視線,站在萩原跟前巍然不動。
“恐怕不是。”高橋不冷不熱地說,衡量村民們的目光。
他這模棱兩可的答案,顯然還不夠使村民們放下戒心。
“旁邊這個呢?”那些人盯上了剛剛的萩原。
“随便碰我們村子裡的東西,來幹什麼的?”
他們口中的「東西」顯然也包含林子裡的樹。這些村民的關注重點與常人不同,叫原本善于緩和氣氛的萩原也欲辯無門。
“好了,孩子們。别那麼緊張。”
一道衰老的聲音插了進來。聽見這聲音的許多村民,都一下子不動了,突兀地垂下手靜立在兩旁。剛才被村民逼近的兩人,也雙雙望向發聲的方向。
“大家隻是從小信和町來的,”町田健帶着村長及時趕來。出聲向這裡聚攏的村民解釋,“我們是山下警務站的巡警。”
他匆匆看了高橋一眼:
“這是上面派來協助我們的警探。”
高橋廉微一點頭,從村民的面前撤了開去。
“警探?”村民雖然不再上前,卻還是咄咄逼人地問,“幹什麼要警探?”
村長慢條斯理地擡起手。争吵的村民們都停下來等着他,等他掩着袖子、象征性地咳了一聲半響。
“可以了,沼尾。”村長簡單訓斥道。
柏樹林邊的村民們全都道了聲是;他們一村人,幾乎都是姓沼尾的。
這位村長看起來十分蒼老。他的氣息也帶着一股衰敗,吐出來的每個字音都朦胧,不情願地藕斷絲連。
他臉上的褶皺比樹皮還要曲折,越是臨近下巴、溝壑就越是明顯。
叫人心裡奇怪的是,這老人頭發雖白而稀疏,胡子卻黝黑——那胡子像是幹癟的蚯蚓殼一樣貼着他的臉生長。
“有巡查長的擔保,就不要為難這些外鄉人了。”
村長咳一咳,咳出一句善解人意的勸阻。
在令人窒息的風箱似的喘息中,村長又轉了方向:“不過,諸位大人究竟是來問什麼的呢?”
“是我們山下的案子……”町田頓了一瞬,“小信和町裡死了個人。”
老巡警本打算含糊過去的。
他卻見高橋廉不知什麼時候,閃出了老村長和那些人的視線。高橋站在沼尾他們村人的背後,朝町田微不可查地輕一點頭。
老巡警便改了口,沒做多餘的隐瞞,凝神等待着村民們的反應。
“哦,山下死了人?”沼尾他們的語氣,叫町田健心底忍不住地冒出一股寒氣。沼尾說:“真是叫人不安心。”
“是呀是呀,居然死在這裡,真是吓死人。”後面的村民竊竊地跟着念。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出恐慌或意外。
那些附和聲像是風吹拂過樹葉,又掃過老巡警和萩原的皮膚,叫他們兀地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麼,警官大人,我們又有什麼能給您的呢?”
“這個事情……”町田顧左右而言他,視線悄悄地試圖去尋找救援。
他一轉頭,一眼沒瞅見高橋;心裡預感不好似地錯拍一跳。
可等了一會兒,周圍的那些村民也沒顯出什麼騷動,并沒有再因為外來人的私自行動炸起鍋來。
高橋警探的身影消失得悄無聲息,就隻有時刻防備着突發情況的老巡警才有留意到。
町田苦中作樂地想:算了,畢竟在這個村子裡,那家夥不添亂就不錯了。
高橋廉的确也暫時沒惹出什麼麻煩。
雖然高橋的長相在這裡遭人敵視;但他不想有存在感的時候,行動也能做到驚人地低調。甚至于他此時退到林邊,都沒幾個村民注意他。
被高橋廉追蹤到的是另外的東西。
那道銀色的背影、從搖晃的樹間一閃即逝,仿佛是無意間視線掃過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