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田一下子站起身來,大口喘着氣,冷汗順着脊背如雨一般流淌下來。
他往後跌落的時候被椅子絆翻,險些成為今天因為水田負傷的第二個人。高橋警探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領,盡管有些讓他難受。
町田不經意對上高橋的眼神,不知是因為警探凜然爆發的氣勢、還是因為被拽着的衣領而窒息。
然後町田意識到因為他這一下咋呼,剛才錯過了水田久三郎襲擊警員的那幾幀關鍵影像。
“倒回去。”
高橋說道。他的語氣似無變化,和寒冬裡的鐵一樣冷。
為他們操作的警員已經不是第一遍見過這段錄像了,臉上的驚色略有收斂。但他們還是愣了幾秒,才艱難地反應出警探對他說的話。
“……是。”
警員照做完,小心翼翼地讓出一部分距離。
高橋廉沒在意他們的回避。他正好上前去,仔細将那段視頻重看了兩遍。
萩原的面色也有些不好。但他深吸一口氣,接過高橋松開手後、依然踉踉跄跄的老巡警,同時也上前重新看去。
老巡警忍着惡心,咬牙也湊過去。然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他也不明白,那明明是同一塊屏幕,怎麼這會兒就顯得那麼晃眼。
尤其是被高橋警探播放的那段,那個人形的殘影晃得叫人畏懼。
實話說,這份監控所能提供的動态細節,其實與打過馬賽克無甚區别。高橋廉以極大的耐心,将這段模糊的東西反複地研究了好幾遍。
“被他拿來攻擊警員的那東西。”高橋廉說,“是手铐?”
“是、是的。”其中一個警員說。
“我聽受傷的三枝說,他那時候已經察覺到危險了。但是……”
警員頓了頓,大概是以為誤解了警探的問題:“這兩次被提問時,水田久三郎都是沒戴手铐的。”
這原因,既是因為水田之前一直沒表現出攻擊性。而且——
“因為那個時候……”警員欲言又止,為難地向町田巡查長那邊瞥過一眼。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确鑿的證據。
雖然水田久三郎的确是從案發地點逃跑,被臨時拘傳後面對警察訊問,也表現得十分心虛;但憑那個時候他們手裡的證據,依舊做不得什麼。
直到今晚,町田才從那一組鑒識人員的口中,得知更加對他們有利的偵查信息。
隻可惜,這份消息并沒有趕得及送上來。反倒是問訊這邊出的事早來了一步。
“也好,”從他們的後面,有人含糊地出聲,推門進來。
衆人向他望去。隻見這人一側的臉頰、陪着整個下巴裹在紗布中,被簡易的包紮擠成了大小眼,導緻表情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回按他一個襲警,至少不用為拘他發愁了。”
來者苦中作樂地說道。他擡手點了點被掩得嚴嚴實實的傷口。
“三枝警官。你怎麼還在?”同事奇道。
“輕傷不下火線嘛。”被招呼的這位還挺高興。
“您好。”三枝轉而看向警探,恭恭敬敬地問好道。
隻是他的精神瞧着不太好,被慘白的警局燈光一照,露出的半張臉面色更顯得有些灰敗。
“我聽神戶警視說過您。說您是我們需要的專家。”他半開玩笑地接道,“但是就算是專家,也拿這種東西沒辦法吧?”
“不過,我們倒是都想向您請教您以前偵破重案的經驗。等這案結了吧。”
“那些國外的案子,”他受了傷還不老實,啧啧道,“唉呀,那可真是叫人向往呀。”
三枝說完就捂住臉,明顯是把自己說得臉疼了,嘶嘶地吸着涼氣。
旁邊的幾個本部的警員,與他相熟的都轟然嘲笑起來。
高橋沒有給出什麼回應。在衆人都向警探投去目光的時候,萩原借着在警探的身側,隐密地瞧了一眼三枝。
他仿佛從哪句話裡聽出了一點什麼,但在這裡卻不适合跟警探、或者町田巡查長明說。
這時候,高橋廉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哎喲,說不定就是我們的警視。”
三枝頗為自覺地往後退,樂着擺一擺手,由着高橋警探和他們的上級聯系。同時他和旁邊的幾個警員,你推我搡地笑道。“别說啦。”
高橋依舊冷淡地點一點頭。
町田不禁對比起他自己剛見到高橋時,對方的模樣。仿佛無論他們是什麼态度、抵觸還是友好,在這警探眼中終歸都一樣。
高橋警探向電話那邊應了一聲,簡單講過了這邊的情況。這人背向天花闆上的燈光,面容遮蔽在影子裡,阻斷了别人的視線,别人一絲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町田在不遠處聽着,隻有隻言片語,偶爾能漏進耳朵。
他更在意的是周圍的情況。
令町田欣慰的是,萩原研二的神情雖然看上去比較收斂;但表情中所隐含的疑慮,也是和他一樣。
奇了怪了,總感覺本部好像有不少人都很關注高橋。
這警探就真那麼有名?出名到甚至是在别國的警察署裡,都有這麼多對他感興趣的人?
……他們之前可是一點兒都沒聽說。
*
與上級敲定了工作方向後,高橋警探和本部的人依次交談,這幫人令町田眼花缭亂地一通安排,暫且商議好了後續一兩天的一系列事宜。
等到他們三人終于暫時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得透了。
由于将他們接來的須坂署警員已經不在這裡,本部的人主動說要把他們送回去。
諸伏警官前不久也已經離開了,善解人意地留給他們處理案件的時間。
同時,警員也說這位諸伏警官在臨走的時候,婉拒了本部的人開車送他,似乎打算自己稍微轉轉——
好像是來時在附近不經意看到了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