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親自去審一審他嗎,警探?”町田有點好奇地慫恿。
但高橋似乎不着急重新提審的事。
“還不是時候。”他說。
町田努力說着話,試圖分心不教自己的眼睛注視屏幕。他還對昨天看到的錄像心有餘悸,但警探卻坐在這裡,仿佛鐵了心要一秒一幀地研究它。
「“不要……雨,水……”」
高橋廉反複地觀看昨天問訊室的錄像帶。
“你聽見了嗎?”
高橋廉的提問叫町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什麼?”他悚然地問,“聽見什麼?”
「“下雨,水……滋滋……很冷……”」
高橋警探的臉色比濕凝的空氣還要冷。但這股紋絲不動的冷峻卻微微壓制住了空氣中的某種氣氛,叫町田背後不再一陣陣地發虛。
可町田還是不知道、這警探到底在觀察什麼。
他隻能聽見那該死的錄像翻來覆去,而他不得不閉上眼,心驚肉跳地躲閃屏幕裡泛白的、像是泡了水的臉。
「“水……滋滋……很冷……這裡太潮濕了。”」
高橋似有所悟地停下來。他終于關掉這部視頻,暫時熄滅了屏幕。
老巡警什麼也看不出來,煩躁地開口。
“樓上太悶了,警探。我得下去抽根煙。”
高橋卻道:“正好有事跟你說。我和你下去吧。”
警探若無其事地拉着他出了大樓。
來到樓下,町田健忍不住大大地吸一口氣。
他掏了兩回,才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這次他不抱怨本部大樓前無處躲避的陽光了;隻有這點熱度能叫他活過來。
“明天本部的人會來小信和町,跟你上山去見沼尾家的人,采集信息。”高橋廉突然說道。
町田下意識地打一個激靈,才想起那天還有這回事,就聽高橋警探安排他:
“就由你來領隊吧。你是這裡的老經驗了,信源村的人還比較信得過你。”
“也不用太擔心。本部這次會多帶上一些人。”
這話說得町田很不放心。警探大概是看出來了,頓一頓,又道:“那些人既然答應了,也不會選擇和警察起太大沖突。畢竟現在……”
町田緊鎖着眉頭,心裡琢磨了半晌。然後,他放下嘀咕,稍微有點自暴自棄地放松道:“罷了。反正有你這警探打頭,我帶着那小子隻管幫你看着,不叫你太觸人家的黴頭就是了。”
“你,”高橋看着他,輕聲重複說,“是你去。”
町田張大了嘴。他愣了幾秒,還沒有反應過來:“你和萩原又要忙什麼去?”
“他有點事,我需要萩原走一趟須坂署。”町田察覺到高橋廉又一次地嘗試不談自己。
“你呢?”
“我準備再去一趟霧織林。” 沒等町田反駁,高橋廉補充道,“——我一個人。”
他這樣說,把老巡警的脾氣直接點爆了。
之前高橋自己沒了蹤影,町田姑且認為是因為他們還不熟悉,才沒叫上他跟萩原;可這一回,高橋還是這樣的态度。
老巡警氣得自己耳朵嗡鳴,連着太陽穴一陣陣刺痛起來。
他不由得發覺,無論在神戶警視、還是在高橋警探這裡,自己依然不夠被信任。
“你為什麼非要自己去蹚這趟險呢?”町田嘲諷地對高橋廉說,“沼尾他們既開了這個口,村裡能進一次外人就能進第二次。要查什麼,你想好了再帶人上去不就行了嗎?”
“你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借口。随便什麼借口,隻要能帶本部的人去就行了。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你不是很擅長嗎,警探?”
“無論是沼尾他們、警署還是我們,隻要你輕輕一撥,全都被你撥得團團轉。”
老巡警自己意識到這回話裡的火藥味,後悔地停下來。可說出去的已經收不回來了。
“總之我的意思是,别一個人闖進林子裡去。”他說。
“抱歉。但我有一點在意的事需要查。”
高橋廉道。他語氣平淡,不像是被觸怒了的樣子。但有時候,老巡警覺得這樣的人,還不如容易被激怒的那種人更處得來。
“人多了容易出别的問題,我自己行動反而方便些。沼尾那邊就麻煩你們了。”
可聽着高橋警探這樣說,町田健這無來由的一口氣又沮喪地洩了下來。
“你這是全都已經計劃好了,把我們一個個都安排過了……”老巡警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我盡力吧。”
“被他們發現你擅自調查,可不會是什麼好事。”
高橋廉平靜地等他說完。町田健等着高橋的反應;對方卻依舊隻是微微點頭,全像冰凍的潭面一般不起波瀾。
“這也是直覺嗎?”高橋廉的問題叫人摸不清頭腦。
老警察擰緊眉頭,看向高橋警探。高橋若無其事道:“我是指信源村;還有霧織林。你似乎有點忌諱去那個地方。”
這個用詞讓町田很不高興。半晌,他不情不願地承認:“是吧。那又怎樣?”
“我在那山坳裡巡邏快二十年了。”町田健疲憊地壓下肩膀,說道,“即便有些事情說不清楚、但總能感覺出來。我也說不明白。如果出了事,别說我小心眼沒……”
“謝謝。我會認真參考你的建議。”
高橋廉回答。
町田健閉上了嘴,不再吐出抗議。
“如果你非要去的話,”他最終說道,“……那麼我建議你帶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