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問到,你可以說是我拿的。”
高橋廉向他晃了晃相機。
“這些照片,我有些用處。”
景光瞧了一眼屏幕上正亮着的那張照片,心中一緊:那是他早些時候,從山的另一側拍到的怪異景象。
那裡的樹木參天地生長,茂盛的枝桠卻透着一股難掩的死氣。在那樣深黑色的、仿佛富有營養的泥土下——
他找到了隐約的一圈規整的圓坑痕迹;和一塊刻着字的石頭殘碑。
景光還記得站在那裡時的,那股仿佛被無形注視着的冰冷。
景光閉一閉眼。等他平複下來,就看見警探斟酌着朝他靠近了一步,在一個更方便和人動手的距離停下來。
“?”景光感覺自己險些挨了一手刀。
警探沒别的動作,隻是取出SD卡,将相機還給他。
“你們……”高橋廉似乎想說什麼,又改口道,“這兩天不要再往那邊去了。”
警探的語氣放輕了些,聽起來有些像是勸告。
景光眼睛吃驚地閃了閃,沒來得及思考,高橋廉原本想要說的是什麼。
“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也不要随意跑到這邊來。”
高橋廉的神情再次變得冷淡。
而随着這一點冷氣的鋪開,他的氣勢卻不同于方才的危險,而是出人意料地沉靜下來。
就好像之前想動手的一瞬,隻是某種不存在的錯覺似地。
“這邊?”景光反而問,“是指這附近的霧織林,還是小信和町?”
“都是。”
景光沉思地斂下眼眸。
來這邊探查,是他作為組織外圍接下的任務。盡管這看起來隻是一個添頭,更重要的,還是拿穩互助會那邊,有關富商格萊德的情報——
他手心裡捧着相機,無意識地調了調鏡頭的光圈——像擰密碼鎖一樣,擰出輕微的咔嗒聲音。
高橋廉的視線重新回來,從相機轉移到景光的臉上。
“在這片山林裡拍的東西,哪怕沒拍到人影;也最好不要拿出去發表。”
他對景光說。
景光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按捺住心緒,維護着他此時的拍攝記者身份,似乎想要說什麼。
高橋廉态度不變地警告道:“說好。”
“不然就把你上司的電話給我。或者我們現在就去開車,到你們報社去談。”
景光的調侃被噎了一下,無奈道:“明白了。警探。”
高橋廉不作聲地點頭,道:“那就走吧。我領你回去。你是怎麼過來的?”
“怎麼,不答應就要把我留在這裡嗎?”景光失笑道。“……是坐車來的。”
他拿出手機:“不過看看時間,五點半回程的那班巴士,大概已經趕不上了吧。”
“八點半還會有一班。”高橋廉說道。
景光沒立刻答話。這位警探似乎對這邊的線路記得很熟。
他心裡思索,口中卻笑着說:“這樣呀,要這麼久嗎?等回到市裡,天就黑了吧。”
對方說:“你也可以選擇做警車回去。”
景光不出意料地不再說話了。
高橋廉擡頭,望了望昏暗的天色。最後一抹晚霞已經被夜幕吞下,将自身的光芒沒入不純粹的墨藍。
高橋廉看了看表,才不到六點的時間。
但腳下的路已經幾乎看不清了。在景光的注視下,高橋廉熟練地擰亮了一隻電筒。
白色的光柱在山間一晃,照出一片鬼影;山林開始向非人的事物,現出它親切的風貌來。
景光幾乎下意識地打開手裡的相機。他随手拍過一張,就注意到取景器裡不停閃爍的紅框。
他這才想起,警探已經把那張SD卡抽走了。
警探在影影綽綽的林影間停下,光柱投于他腳下,無聲地等着他。
景光默然地放下相機,踏過滿地松散的柏葉,追着高橋廉的腳步跟上來。
“您來這裡多久了,警探?”景光小聲道,“警探的行事作風,和我們本地的警察比較不像。”
警探沒有理會他的暗指,又或者沒覺得這是一種諷刺。
“這麼說,你是本地人?”
“如果您指的是這——個本地的話,是的。”景光面不改色,擡手劃了很大一個圈。
“是嗎。”警探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瞧不出是信了還是根本不信。
警探微微壓低的眉宇間一直凝着冷意,但細看的時候,又很難分辨這一分冷氣,僅是出于習慣地存在、還是因為别的問題而起的。
“那麼,有些道理,你也許比我還要了解。”高橋廉說。
“——不管你想要在森林裡拿到什麼,它都可能會向你讨回更多的東西。”
景光不自覺一愣。
高橋廉的語氣不鹹不淡,其中仿佛有些特别的隐義,聽上去像是某種忠告。
景光不免懷疑,對方對長野的那個神秘結社般的互助會,是否也已經知情。
與夜色中,警探的手機無聲地亮起來。看到來電人的名字,警探不知為何微微沉吟,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向他瞥了一眼。
“稍等。”
景光不明所以,但表面上還是禮貌地側過臉去。但警探沒有刻意避開他。
“諸伏警官。”
景光聽得險些回頭,下意識咬住了舌尖。他察覺到警探的視線,平淡而難以忽視地掃過他。
高橋廉低聲道,“沒出什麼事。我這就回去。拿到點值得研究的東西……”
“明天讓萩原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