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果子已經掉的差不多的枯萎大樹轟然一聲對着闫憬倒下,但整棵樹在極速縮小,等終于倒在闫憬面前時,那棵樹看起來就像是剛長了一兩年的樹苗。闫憬不關心樹,在樹倒下的時候,他就緊緊盯着樹冠上的人,那人雖沒像樹一樣縮小,卻一直懸浮在半空中,依然背對着他。
闫憬心裡疑惑越來越深,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你是誰?花園裡的異象是你弄出來的?”
那人聽到闫憬的話,慢慢從半空裡落下,等穩穩站在雪地裡後,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轉過身,看向闫憬所在的方向,幽幽出聲,“又到年三十了。又到了。”
那人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女子,容貌姣好讓人見之難忘但神色落寞,她的雙手抱着一個襁褓護在胸前,烏黑長發垂落在身前恰好讓人看不清襁褓裡有什麼。她定定的看着花園門外,緩緩移動着步子上前,“又是一年了,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了,我還要被困在這裡多久,誰能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闫憬看清女子的臉後,心裡咯噔了一下湧起了不詳的預感,這女子不是蛇婦黃瓊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記得那日T7火車開出隧道前,看見蛇婦黃瓊抱着一個孩子靠牆坐着,而且按照之前湛韫的說法,蛇婦黃瓊應該無法離開T7火車夜間行駛的那一段路線才對。眼看着女子快走到自己面前了,他便慢慢往後退去,直到碰到牆壁才停下腳步,冷冷盯着停步在台階下的女子,“蛇婦黃瓊?”
女子笑了起來,“黃瓊,黃瓊,好久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闫憬見蛇婦黃瓊避而不談蛇婦,想了想也沒有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抱的是你的女兒嗎?”
蛇婦黃瓊聞言低頭看向襁褓,雙手輕輕晃了幾下,“這是我的第四個孩子,應該是個女兒。”
闫憬皺眉,什麼叫應該是個女兒?她自己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她不知道嗎?他見蛇婦黃瓊還低着頭看着襁褓,便左右看了看,想着怎麼才能逃出花園。他不确定他能制服甚至殺了蛇婦黃瓊,畢竟他隻是個半吊子道士,而且蛇婦黃瓊與湛韫應該是有所關聯的,在沒有查明蛇婦黃瓊與湛韫的真實關系前,他還是先避開蛇婦黃瓊為妙。
闫憬發現花園裡的雪停了,一個小小的垂花門出現花園對面的角落,垂花門外不時有人走過,看衣着應該是莊子裡的下人,他們似乎沒有發現花園裡的異常,每一個人都匆匆從垂花門前走過,沒有人看向花園。他猶豫了下,又看了一眼依然低着頭盯着襁褓的蛇婦黃瓊,便緩緩往左側挪動腳步,等與蛇婦黃瓊拉開了七八步的距離後,他猛地前沖從廊檐跳進花園向對面的垂花門跑去。
闫憬不敢回頭,拼命向對面的垂花門跑,跑了大概兩三分鐘後,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以避免撞上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火車。他停下後,聽到身後傳來了蛇婦黃瓊的笑聲,“火車進站了,該上車了,母親帶你去找你二哥。”
闫憬直覺不妙,正要往旁邊跑,右臂卻被抓住了,他咽了口唾沫,轉頭看見蛇婦黃瓊已經站在他身邊,她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死死抓着他的右臂,微側頭也正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詭異,“好寶寶,母親帶你去找你二哥,他一直都很期待見到你呢。”
闫憬忙用力掙紮,左手握着的百年對着蛇婦黃瓊就刺了過去,即将觸碰到她的胸口時,她的滿頭黑發無風自動起來,翻滾着裹住了百年。闫憬緊緊抓住百年不松手,右手連丢了幾個訣,也不知道是哪個訣起了作用,蛇婦黃瓊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立刻甩開蛇婦黃瓊抓住他右臂的手,左臂發力将百年從她那不斷翻滾的黑發裡拔-出,轉身就往旁邊跑。
闫憬的動作已經夠快了,但還是沒能跑上三步就被蛇婦黃瓊再次抓住,随即身子一輕,他的雙腳就離開了地面,接着他就眼前一黑差點失去意識,等他咬着舌頭讓自己清醒了些,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花園裡,現在的他是在火車的車廂裡,看布置裝飾,應該是二等車廂。闫憬越看越覺得車廂裡的布置裝飾眼熟,突然腦中靈感一現,他終于想起為何覺得車廂眼熟了,這不就是他從桦蔭鎮回天京城乘坐的遇了鬼的T7火車嗎?
闫憬還沒回過神,就聽到身側傳來了啃骨頭的聲音,他沒有立刻轉頭去看是誰在啃骨頭,而是先往前走了兩步才回頭,蛇婦黃瓊站在兩節車廂連接處,手裡還抱着襁褓,啃骨頭的聲音就是從襁褓裡傳出來的。察覺到闫憬的目光,蛇婦黃瓊笑了起來,抱着襁褓的雙手換了個方向,好讓他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在啃骨頭。
在蛇婦黃瓊抱着的襁褓裡,有一個嬰兒正伸長脖子啃咬着卡在蛇婦黃瓊胸前的男人頭顱。男人頭顱似乎還沒死去,被嬰兒啃咬讓他極為痛苦,看他的神色像是要大聲呼喊,可他的嘴被蛇婦黃瓊的頭發糊住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啃咬着男人頭顱的嬰兒突然停住了,擡頭看了蛇婦黃瓊一眼,就慢慢的轉頭看向了闫憬。
嬰兒長的很好看,至少從眉毛眼睛這一部分是真的很好看,與蛇婦黃瓊還有幾分相似,但是眼睛往下的部分就非常不好看了,本該是鼻子嘴巴的位置空無一物,脖子上卻有兩排牙齒,牙齒上還沾着肉絲與鮮血。嬰兒眼睛圓圓的看着闫憬滿是好奇,眉毛還挑了兩下,然後讓闫憬頭皮發麻的一幕出現了,嬰兒脖子上的兩排牙齒分開了,露出一個類似嘴巴的東西,那東西動了動,竟然發出了人聲,“母親,他也可以吃嗎?”
蛇婦黃瓊神色溫柔的搖了搖頭,“那就是你啊,怎麼能吃自己呢。”
嬰兒脖子上的嘴巴撅了起來,好像對不能吃闫憬這件事很不滿意,等蛇婦黃瓊又低聲說了幾句話,嬰兒咧開嘴巴咯咯笑了起來,“好啊好啊,我要快些穿上他的身體,然後去找二哥。母親快些吧,我都等不及了。”
闫憬又不傻,聽嬰兒說要穿上他的身體那會就轉身往前狂奔,等奔到了車廂連接處他才發現有個人站在另一節車廂裡,正定定的看着他。闫憬下意識的想停下腳步,可身後那嬰兒的笑聲越來越近,讓他又不敢停下腳步,他咬了咬唇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跑,進入另一節車廂後猛地轉身一把将車門關上,整個人緊緊抵着門,又立即回頭去看車廂裡那人,等看清那人的臉,他一顆心沉到了底,那人竟是那夜出現在他卧房裡的男子!
男子靜靜站着,等車門外面傳來撞擊聲與嬰兒尖銳的叫聲後,他上前了一步,漫不經心的開口,“需要幫忙嗎?”
闫憬深吸了口氣,“你讓開過道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男子聞言竟真的讓開了過道,坐在了座位上,雙手交握放在翹起的腿上,看着闫憬微微笑着不再言語,見闫憬用百年在車門上劃符,皺了皺眉,“你這符能有用嗎?”
闫憬不搭理他,好不容易劃完符後,他又捏了個訣拍在車門上,随即轉身就跑,跑了大概四五米的距離後被巨力撞飛而來的車門砸到了左臂,他身子一側又一個踉跄後右側肋部撞到了椅背上,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喉嚨裡腥氣上湧後吐了一大口鮮血。
嬰兒的笑聲近了,還伴随着窸窸窣窣類似大量爬蟲爬動的聲音,闫憬狠狠咬着下唇,握着百年起身,左手抵住右側肋部,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跑,隻是他左臂與右側肋部實在疼得厲害,他不得不跑兩步就停下腳步喘氣,聽着身後那些動靜,他眼裡閃過一絲狠厲,左手沾着嘴裡的鮮血在左臂上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