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ide
不二周助對于人際關系的把握一直是相當自信的,隻要不觸碰到防守的底線,那麼自己體内的調節裝置足以讓他應對自如,不需要太大的努力就可以達成一個自己和他人都圓滿的成果,這就是他對待絕大多數事情都無比從容的底氣。很重視又沒什麼把握的事情另當别論,因為有生以來沒遇到過幾件。
而宇賀神真弓絕對算一件。
媽媽和姐姐總是扯着她聊這聊那,連愛鬧别扭的弟弟都喜歡聽她說話,她總是被一群人圍繞,一個小演說家。不二坐在一邊看書,每一句話都在留心聽,不時捕捉關鍵信息點。
你談戀愛啦?誰喜歡你?你喜歡誰?不過我們真弓這樣好,肯定有人喜歡你,你們班哪個男孩子啊?或者是女孩子。
“我覺得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足夠可疑的紅暈,暧昧不明的說辭,那就是有。
有幾個人?前輩後輩?男生女生?會寫情書塞她鞋櫃裡嗎?體育課下課會請她喝汽水順便搭話嗎?講實話真不想想象這種畫面,可每次聽到都會不受控制地想到這樣的事。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無處發洩的悶氣、十分不舒服,而下一秒裕太說的話更是直直正撞在槍口上。
“如果太困擾的話可以問問哥哥啦,他每個學期都可以收到這——麼厚的情書,很厲害吧。”
自家弟弟不幫忙,還添亂。
“看得出來很受歡迎。”更可怕的對方還在笑,還問他,“其實我很好奇你喜歡的類型,可以問嗎?”
問這種送分題,真想敲一下她的腦袋。
他幾乎是和自己的心聲一起同步:“是認真想知道嗎?隻是開玩笑在問的話我就不說了。”
好,到你回答了。
“當然是認真的。”
“唔……喜歡那種鸠占鵲巢、神經遲鈍、還愛對别人的事情問東問西的人。”
“就知道你不會認真回答我,算了!”說着她嘀咕了一句,“為你未來的女朋友祈禱,真可憐。”
“不要罵你自己,這樣不好。”他笑着回嘴。
“你!”
好吧,其實對外他都是宣稱:喜歡舉止文雅、手指好看、身上有花香、才華橫溢充滿靈感的人,然後就會被朋友們吐槽這是納西索斯在自戀,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形容一起學習的時候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人。
“真弓在寫什麼?”
“假期作業布置的小作文。”
“可以借我看看嗎?”
他接過來,發現她總是在記錄一些光怪陸離的夢,比如——
在那個世界裡,流星墜落,世界一分為二,人隻能向海走(遠方)或是向山走(家),姐姐選擇留在家裡,可是我堅持要繼續旅行。走到懸崖邊的時候,我看到了寶石藍色的海,海面浮動粼粼波光,一種潋滟的寬闊。夢裡的我就這麼勇敢地跳下去,承接我的并不是海水,而是主題樂園一樣的泡沫。
“如果是周助君的話會往山裡走還是會往海邊走呢?”
“我?應該會夢見自己變成風吧。”他想了想, “這樣真弓無論去哪裡都會遇見我。”
“哦!是想成為一起探險的同伴嗎?”
“嗯……或者什麼都不做、隻是安靜陪在你旁邊也可以。”兩個人一起坐在書桌邊,世界溫暖幹燥,有植物的熏香氣息,她的頭發有點亂糟糟的,可能是因為被他撥亂的,也可能是因為有風吹過,“因為我隻要能看見真弓心情就會變得很好了。”
原來我的作用這麼重要。對啊對啊你對我來說就是很重要。好吧好吧那我一定要努力完成我的使命。
但是下一秒她哭喪着臉再次舉起筆:“可是國文完成了接下來就要寫數學作業了,救救我。”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數學比你還差?該說救命的人是我。”
“你不是天才嗎?快想想辦法。”
“哎,天才的辦法小小的,巫女小姐的辦法才是大大的,我們都要仰仗您了。”
宇賀神真弓從來都是那麼聰明而如此遲鈍。有時候不二周助自認為表現得過于明顯而暗自懊惱,她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可又如此敏銳地感知到他的敏感與不安,把他揉皺的思緒一點點撫平。每每這時候角色都會調換,變成他講她聽。可下一次又對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心意置若罔聞。那感覺就像考試的最後十分鐘,快把筆頭都咬爛結果還是隻能寫出一個數學公式,最後也隻能得到批卷老師的一點同情分。長長一段空白,滿載着困惑和不解。
“同學,你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嗯,您好,我是來幫妹妹來向請假的,她身體不舒服,提前回家去了。”
“好,那你登記一下。”保衛指了指檔案記錄,“來,照着上面的填就好了。”
受訪者,1年E組09番宇賀神真弓同學。
來訪者。他的手停了一下:“請問,如果我在這裡填下我的名字……”她會知道嗎?但是為了不顯得那麼可疑,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隻在空白處小心又慎重地寫下自己的全名。
比當事人的覺知來得更快的是班導的一頓教育和千字檢讨。
“呐呐,不二。昨天上課時間你到底跑哪裡去了?還翹了網球部的練習,大和部長是不會放過你的。”
“啊,原來是英二,等下就是英語課了,不提前預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