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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賀茂神社的櫻花,究竟有着怎樣特殊的意義?否則的話,又有什麼大費周章的必要呢?
“賀茂神社曾是賀茂家的家族神社。”真司說,“在神道盛行的時代裡,賀茂神社與皇族有着密不可分的關聯。賀茂家是平安京曆史悠久的陰陽師家族,那個時代是術師們的時代,無數具有天賦才華的術師們,就像火燭一般在蒙昧的黑暗之中散發着自身的光輝,不容忽視。”
我注視着真司,我猜想:“如果你生在那個時代,一定也會是無比耀眼的天才。”
他一定能成為被許多人仰望的、不容小觑的人物。
就算生在這個時代也一樣。即使我并不知道真司有着怎樣的術式,我也從未見過他使用屬于咒術的力量,但我就是這麼覺得。這仿佛一種天然的對他的信心。
我覺得,他一定也是相當了不起的術師,即便放到他所說的那個天才多如星點的時代,他也毫不遜色于其他的任何人。
聽到我說的話,真司卻笑了起來,他說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他看起來如此謙遜,仿佛自身是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隻是實話實說。”而且,就算他并非他人眼中的天才,最起碼在我眼裡,他的光芒是無人可以比拟的。
更何況真司不是五條家的家主麼,他能從家族中的衆多成員中脫穎而出,成為這個家族的砥柱,就足夠說明他的出衆了。
“但是,比我有天賦、有才幹的人在這世上比比皆是。”真司說着這樣的話,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這簡直叫我生出錯覺,覺得他在說的那種人其實是我。
可是,我甚至都想不起來如何使用自身的咒力和術式了。
想來也并非是多麼厲害的術式吧,不然的話,知曉我忘記這一切的時候,泉子的反應就不會那麼平靜了——她對我額頭上傷疤的在意程度都遠超對我的術式。
我對真司說:“你太輕視自己了。”或許這是他慣用的自謙,但我還是覺得那種話太過貶低他自己。我喜歡他身上那股仿佛正在瑩瑩發亮的月亮一般柔美的光輝,那種光彩簡直令人目眩神迷。
真司卻是無奈地笑着,提起悟來結束了這個話題。
年紀小小的悟,同樣是第一次出門,他看起來是那麼的興高采烈,可愛的臉蛋上充盈着快樂的光彩。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第一次一起踏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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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見到了新奇的産物。用來代步的工具——汽車,這一奇妙的事物大大地縮減了我們花費在路途上的時間。
道路兩邊的景色就像膠卷一樣滾動着,這一切都顯得如此陌生而新奇。流動的人潮以及四周林立的屋舍,無不令我深感驚異。
我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切,我簡直覺得自己昔日所生活的并不是這樣的時代。難道是因為我之前也沒有出過門,一直都被困在家宅之内麼?我姑且隻能這麼認為。我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坐在我身邊抱着悟的真司,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我心中的那股微妙不安,他不動聲色地伸出手來,一言不發地握住了我的手指。
我看着他,也看着悟。我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悟小小的手掌,他的手還那麼小,放在我掌心裡都能被我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起來。一股愛憐的情緒,就這樣從我的心裡湧現出來。
悟也沒有掙紮,乖巧地任由我握着他的小手,他趴在真司懷裡,藍盈盈的眼睛看着我。值得我在意的人都陪在我的身邊,我的心多少放了一些下來。
或許是真司事先安排過的緣故,這時候的照相館裡的客人隻有我們,所以完全不需要等待,一進門便能夠進行拍攝了。
真司說,拍照是為了留住最不想遺忘的畫面,我一直都覺得他說得很對。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有些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以及我們的結合,都被留存下來。
隻要能夠一直跟真司在一起,我完全可以忽略潛意識中的那些矛盾的認知,也能以各種理由,對心中那些随着時間流逝接踵而來的陌生與怪異自圓其說。
隻要我們彼此相愛,隻要我們依舊注視着彼此,隻要維持着這份平靜的幸福……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我與抱着悟的真司站在鏡頭前的時候,負責拍照的人建議我們笑一笑。他這麼說的時候我還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真司,他的臉龐上從始至終都懸挂着微笑。悟也是從出門時就開心地笑着,幾乎沒有合攏過嘴巴。
所以這個建議是給誰提的呢?我的臉上看不到笑容麼?我明明已經覺得很高興,覺得自己正處于幸福的河流之中了。
我注視着真司,名為愛情的藤蔓在我的心中生根發芽,笑容自然而然地仿佛花瓣一般舒展開來。
而這幅畫面也被存入了膠卷裡,等待過幾日被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