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安室透覺得今天就是個災難——這是他(準确來說是波本)和自己的新搭檔格蘭利威合作過一次之後的唯一感想。
波本威士忌,好歹是個組織裡名聲鵲起的新晉成員。他已經憑借着自己高超的情報能力和心狠手辣的刑訊能力在組織中站穩了腳跟。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是迎來了代号成員生涯中最大的一個難題——和格蘭利威搭檔。
在組織中的旁人看來,大名鼎鼎的波本居然會對格蘭利威感到棘手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些曾經被其扒下一層皮又或是咬下一塊肉的人一定會從墳墓裡爬起來給自己多倒杯酒——全當是慶祝這位活閻王也有栽跟頭的一天,順便不忘感慨一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制服波本這個妖孽。
當然,波本是不是妖孽尚未可知,但格蘭利威可絕對不是個普度衆生的菩薩。
安室透無法控制格蘭利威也并不是因為他不夠心狠手辣,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太正常了。
當然,具體的情況要從5個小時前說起。
作為一名盡心盡力的卧底兼情報販子,安室透在任務開始之前當然要盡可能的收集所有情報。
這個任務本身并不難,隻是暗|殺一位黑|幫小頭目而已,想來組織也隻是打着磨合他們的意思。
于是,他僅僅花了半天的時間就整理好了所有的情報,打算在任務當天和格蘭利威一起完成。
但他萬萬沒想到,讓格蘭利威聽自己的話才是最難的一步。
就在今早,他正準備出門去組織的某個秘密基地——這個基地還是上次朗姆告訴他格蘭利威居住的地方。
遺憾的是他并沒有對方的聯系方式,也沒有辦法和對方直接通過電話商議任務流程。
雖然那個家夥在幾天前擅自跑到他家裡來,但是如果想要聯系對方的話,最穩妥的方式還是直接找到他待的基地。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他的設想罷了。當他收拾好自己的情報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又一次聽到了自己家的房門門鎖的響動。
安室透瞬間警覺了過來,他從後腰中抽出了槍,穩穩的對準了房門。
這個時間能找上他的人不可能是公安,來者絕對不善。
令他沒想到的是,房門的門鎖傳出細小而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沒過多久,就咔嚓一聲被打開了。
安室透的瞳孔不由的放大,他的門鎖可是現在市面上能看到的最高級的了。那個被口若懸河的銷售吹得如此天花亂墜的門鎖居然如此随意的就被人撬開了嗎?
當然他的槍最終還是沒能扣下扳機,因為他已經看見推門而入的人是誰——格蘭利威。
這個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穿着那件灰黑色的風衣,和以往不同,左耳邊的黑色的頭發被他小心翼翼的用發夾夾在耳後,露出一隻翠綠色的寶石耳釘。
他那雙空洞而混沌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的盯着安室透,就在安室透徹底發火之前他收回了那種帶着赤裸裸的探究的目光,有點木讷的開口。
“早上好,安室君。”
“叫我波……算了,你來做什麼?”他正打算開口糾正格蘭利威對自己的稱呼,但很快就放棄了這一想法。轉而開始詢問更關鍵的問題。
而很顯然,他還是低估了格蘭利威的腦回路的崎岖,眼前的黑發少年隻是歪了歪頭,有點疑惑的試探。“琴酒告訴我,我們今天有任務。”
“……”
此時的他還并不知道這是他今天噩夢的開始。安室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先不要生氣,他隻能盡可能的心平氣和的問對方。“我想由我去組織基地和你會面應該是更加合理的方式。格蘭利威,你有什麼資格闖入我的安全屋?”
而格蘭利威似乎沒有聽清楚波本語氣中的憤怒和危險,他隻是聳了聳肩,随口說的。“這是最快的辦法,去組織的基地,你是找不到我的。”
安室透:?
什麼叫做找不到他?
但他知道糾結這些問題是毫無意義的,隻會徒增煩惱而已。他現在已經決定在這次任務之後就換個門鎖。
“好吧。”他試圖跳過這個話題。“如果你下次再闖入我的安全屋,我想我不介意在你的腦子上開個洞。”他露出了一種甜蜜而又危險的微笑威脅道。
而被威脅的格蘭利威本人則不為所動。隻是眨了眨眼睛,用一種帶着奇異和期盼的目光望着波本的灰紫色眼睛。他用一種平闆而随意的語氣回答。“你可以試試。”
你可以試試,這條生命之于我而言并沒有那麼重要。雖然你大概率殺不死我,但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也會在踏上“歸途”的那一刻心甘情願的迎接死亡。
這就是格蘭利威這句話的意思——至少他本人是這麼認為的。
隻是可惜這句話落到安室透的耳朵裡就顯得格外刺耳了,這純純是赤裸裸的挑釁,是在挑釁他波本沒有權利,或者說沒有能力殺|死格蘭利威。
空氣裡一時間陷入了難堪的沉默,兩人相顧無言,隻有安室透那雙紫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年的雙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按室透率先做出了讓步,他決定在這之後再重新換一間安全屋。反正他已經是代号成員了,換個房子對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
于是他放棄直接和格蘭利威針鋒相對,隻能又出言反諷了一句。“你的撬鎖技術可真好,也不知道因為這項技術你吃了多少虧?”
格蘭利威像是聽不懂旁人言外之意的孩子,隻是點了點頭,直言道。“還好吧,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一邊說着,他一邊晃了晃手中的鐵絲。
安室透:……
可惡,他居然有點心動了。
他現在算是發現了,格蘭利威并不畏懼波本,也并不擔心這個搭檔會在自己今後的行動中給自己拾絆子。這是一種源于絕對的能力的自信。
總而言之,在安室透單方面的拉扯和試探之中,他們終于抵達了東京郊外的一個黑|幫集聚點。
因為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鑒,安室透決定和格蘭利威詳細地說明對方需要做的事情。
按照朗姆的意思,作為“工具”的格蘭利威隻需要聽他的話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雖然格蘭利威在和他相處之中表現出來了一部分他曾經從沒有設想過的“機敏”。但他最終還是更傾向于那隻是對方的直覺罷了。
“待會兒我會給你一個耳機,你需要再進入那棟目标大樓之後聽我的命令。我會時時向你彙報,大樓中的人員動向你隻需要到達17樓殺|死那個□□小頭目就可以了。
“目标的照片你也已經看過了,應該已經記住了吧?還有什麼問題嗎?”安室透問。
坐在副駕駛的格蘭利威自從上了車之後就變得特别沉默寡言,隻是垂着的頭微微的點了一下。
安室透下意識的感覺對方的狀态并不對勁,他微微斜了一眼。
但他發現對方的大半張臉已經被黑色的頭發遮蓋住了,看不清眼下的神色,隻能通過後視鏡窺探到對方撩起的左耳邊的頭發和耳朵上那隻仍然在閃閃發光的翠綠色耳釘。
他不由得皺皺眉頭,就在剛剛他已經用便攜的信号屏蔽器掃過一遍了,對方的那隻耳釘應該沒有什麼通訊設備。
在前幾天初次見面的時候,因為格蘭利威的頭發是垂下來的,他也并沒有辦法确定這隻耳釘是不是一直戴在對方的耳朵上。
所以這對方突然有些變化的狀态,是因為馬上要到來的任務嗎?
這麼思索着,馬自達已經平穩的停在了郊外的不起眼的角落裡。
兩人下了車,格蘭利威則是退去了他那件輕薄但是很影響行動的灰色外套。安室透出來發現他内裡穿了一件很緊身的衣服,腿上還綁一把手槍和幾把匕首。
緊身的衣服顯着少年的腰身纖細極了,但完美而有力量的肌肉卻顯示着對方并不是什麼不善戰鬥的人。
缺少了衣服的遮罩,安室透也能更加清楚地看到對方身上攜帶的武器。但他隻是看了幾眼,就明白了對方為什麼被稱之為人型兵器。
手腕,手臂,後腰,大腿,腳踝,鞋底……所有能被安裝上機關的地方都被設置了武器,活像是個人形自走武器庫。
而格蘭利威卻對波本的這種審視的目光熟視無睹,他默默的抽出了自己的一把短刀,确認刀刃依舊鋒利,而後又塞回了腿上的皮套中。
他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卻有一種機械的怪異感。
安室透默默的提高了自己對于格蘭利威的警惕,冷漠的說道。“所有的任務已經跟你交代完了,我會在耳機裡實時指導你的行為,現在任務開始吧。”
他本以為格蘭利威聽到這句話之後會變得更加嚴肅,然後快速的處理完這場不算太難的任務——至少這樣才不會愧對于他組織人型兵器的名聲。
但沒有想到的是,格蘭利威聽着他的話,居然又把他那件灰色的外套套上了。
安室透:?
他這是又發什麼瘋?說好的聽話呢。
于是他隻能強忍着怒意,問道。“你又在做什麼,格蘭利威?”
而回應他的,隻是格蘭利威輕飄飄的一個字。“冷。”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又是一陣寒風吹來,撩起了對方的頭發。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安室透還是看到了,對方的右耳沒有耳釘。
冬天的風仿佛裹挾着冰冷的水汽,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态鑽進人類厚重的衣服裡。陰冷的感覺也隻會加速人體溫度的流失。
“我還以為你是感受不到溫度的機器,不是嗎,格蘭利威?”波本忍不住反諷。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格蘭利威沒有用那種天然但有病的腦回路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沉默的站在一邊。
但這種尴尬的境地沒有持續多久,格蘭利威就接過了安室透手中的耳機戴到了自己的右耳上。
他并沒有脫去那些外套的意思,安室透也沒有心情再去關注這些問題。他目送着格蘭利威以一種僵硬而又有規律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進那棟大樓。
就在此時,安室透的警惕被拉到了最高。他不得不承認格蘭利威的态度的不對勁,已經讓他完全沒有辦法忽視了。
準确來說從坐在車上開始這種感覺就在不斷的醞釀,直到他說出任務開始那幾個字時,對方的情緒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