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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歸來的王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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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對着陰濕的牆皮思索無賴王玫時,與他同在族譜的另一個男子說:“大王将軍是個賭徒,賭注太大,形勢又未明朗,他當然不會下注。”

郭池整晚都在咒罵王玫背信棄義。我剛到邺城那會兒,大王将軍曾親自爬到房頂給我們的屋子修瓦片,他還說要認母親做幹娘。而這次賭注太大,所以他猶豫不前。

王珒簡明又冷酷地說着。我心中打量這位與大王将軍同族的男子,他未遲疑就把賭注壓到我這邊。宣和五年成安侯府曾被貶至邺城看守邊防,所以他們在當地有些根基。不過那時我還未能回來。

“不然我們就能以另一種方式見面。”他笑道,“可惜,後來侯府得罪陛下被查封了。幾個兄長撿了值錢的東西自顧逃命,隻剩下我。我一無所有,不像王大兄弟那樣束手束腳。”

郭池回邺城的時候,曾提醒我:“小心那個賣酒的,腸子打過結。”

我當然清楚,他和喬叔叔是完全不同的人,盡管喬三虎面龐黝黑衣衫污濁,可他在陽光下是透明的;王珒則相反,他倒把自己收拾得挺幹淨。

屈巾花死的那晚,他就跟在我身後。

“殿下,你的傷還未養好,這裡留給我收拾吧。”

他看屈巾花的眼神沒有半分憐憫,回敬我的目光也很平靜。

那晚太危險,混亂中小冰差點被亂箭命中。我斥責:“你這個護院做得太失職,明天交給喬三虎。”

“那是自然。”他毫不在乎,可瞳孔又突然緊縮一下。那時青川絕望地呼喚弟弟,宛如鴻雁哀悼自己的幼崽。我回頭望他一眼,他站在石階上指揮,對來回穿梭的手下發脾氣。看來,青川的安危對于他而言遠遠超過她的弟弟。

他們是認識的,這很容易猜到。青川在前廳質問他的語氣就如質問一個交惡的朋友。不僅如此,小冰也認識他,她姐姐發怒要打人時,她紅着眼眶也瞅男人一眼。那不是小烏娘子對四惟酒莊的老闆該有的怨怼。

自從萬家針的兇婆娘回家後,石堡裡各處都生了火,屋子悶熱無比。夜間睡不了,反複思索這些天發生的事。小冰的面龐是模糊的,身形也很模糊。除了第一次見到她,她發髻上總簪一枚白珠花,濃密的頭發壓抑着,可白珠花依然突突泛着光,像是壓抑的憤怒忍不住冒出來。她的身子卻輕飄飄的,随風飄落海上,她也随着海浪起伏。她躺在小舟裡,無邊深沉的海水托着小舟搖擺。夢裡的女孩渾身都是血。

那天剛回家的萬家大寶喜眉喜眼如和煦春風,觑眼看着小冰,然後說:“三姐姐,你比幾年前瘦多了。那次你被貓兒抓得滿身是傷,可也比現在瞧着神氣。”

女孩的眼眶還是紅的,也許是為了屈巾花,也許是為了自己。

那場令她失去親人的海難,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迹,從此她隐姓埋名。宣和七年的夏天,我瞬間想到,成安侯府也是那年被查封的。

“是不是王珒也在那條沉掉的船上?”我觀察她的神色

她猶豫了半晌,随後點點頭,回答我的聲音很淡然:“是小叔叔把我從海裡撈起來,然後輾轉找到青川姐姐。那時我們都受了很重的傷,幸好他良心未泯,沒把我沿路抛下。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以後再告訴你。”她以為轉移了話題,“如今殿下的心思該放到京都和中殿身上。”

“你早該告訴我。”王珒能及時趕來救命,多半是她通知他的,我心裡悶悶的,“你對他倒比對我坦誠。你把他叫過來,是覺得我保護不了你們?”

女孩擡頭望我一眼,她有點困惑我窒悶的原因。

“那麼接下來呢?”我又問,“你和他也讨論過了?他求富貴求名利,你要的又是什麼?”

“我想和姐姐回家去。”接着她斟酌起字句,“你此行去京都可要事事小心。求富貴名利的未必是惡人,願意把手上半塊糍粑再分一半給你的人才值得信任。”

所以王珒是她信任的人,我的胸口更堵了。

女孩的眼睛很快轉換了一種神采,不同于剛才自然流露的擔憂。

“我隻是要照顧姐姐一陣子,”她眼底聚起朦胧的暧昧情意,“如果将來殿下需要我,可以随時來找我。”

昨晚她為屈巾花流的眼淚是真心的,今天卻在勾引其他男人。我按下無名之火,扯着嘴角冷笑。她裝出來的朦胧情意很快化開了,那顆埋在烏黑發髻裡的白珠花又突兀地閃着光。

“幾天前你不是這樣想過嗎?”她很敏銳,無論是我之前的心意還是當下的怒火。

“我沒這麼想過,”我立刻否認,“你對我沒說過一句真話。小冰,你在利用我。”

同她争執完,我就反複做着相同的夢。女孩在孤舟上飄零,滿身是血,連面容都看不清;等努力凝聚視線,小舟裡的人瞬間又變成男孩,小舟飄到遠處,那是遠離故鄉的荒野,男孩踽踽前行,他要找回家的路。恍惚睜開眼,紅燭上燃着熒熒火光,混沌之間冒出個念頭,皇叔為何要對南宮氏如此嚴酷,幾百年來不是相安無事嗎。

屋裡的碳火太旺,我口幹舌燥,就披上外衣走到屋外。已經過了子時,雨滴淅淅瀝瀝,喧鬧幾天的萬家莊格外甯靜。我執着于夢中的疑問,不自覺走到内眷的屋子,恰巧青川姑娘提着油燈走出來。

“殿下,”她驚訝我深夜時分站在她的門口,朝後退了一步,接着很冷淡地說,“小冰不在這兒。我和喬铮住這間屋,她搬到後面去了。”

自從屈巾花死後,她再也沒和我說過話。她的怒火是對準王珒的,對準我的是冷淡。

我不是來找她的,這樣的解釋毫無作用。她站在軟綿綿的雨裡,一定把她弟弟的死同我繞上千絲萬縷的關系。

“青姑娘,”見她轉身就走,我舉着傘追上去,“地上滑,你走慢點。”

她猛地轉過頭,目光爍爍:“不用你假好心!”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對我表達的最惡毒的話。

“這麼晚了,你抱着被子去哪裡?”

她被我攔住去路,急得哭了。送被子又不是什麼要緊事。

“小冰的屋子,窗戶封得不嚴實。她晚上會凍醒的。”

我舉着傘,安慰她:“小冰是大人了,凍醒就凍醒。”

她看我一眼,哭得更兇。她曾經也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屈巾花吧。

“叫喬兄弟陪你去。”

她搖搖頭:“他趕了幾天路,剛剛睡着。”

“那我去送。”

她搖得更厲害。

“明天小花就入殓了,我舍不得他。”

我明白了,她跑出來淋雨是想念弟弟。厚厚的被褥,手爐和湯婆子,都是習慣性為年少的弟弟準備的。

“小冰長大了,冷了她會自己蓋被子,餓了她會找東西吃。”

其實我想說,屈巾花也是大人,他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你不懂,”她捂着腹部,仿佛裡面孕育了一窩孩子,“小冰受過傷,她不能挨凍。她是我妹妹,傷了一根頭發我都會心痛。

她的神情讓我想起遠在邺城的母親。怪不得王珒這樣的人,都對青川俯首聽命。

“殿下,我沒法不怪你,”她吸吸鼻子,邊走邊罵,“我怪當晚在場的每一個人,也包括我自己。真不該來這裡,我們像被命運牽扯過來一樣。小花就這樣走了。我内心可恨你了。你瞧瞧自己幹的什麼事?深更半夜跑到内眷的屋子,這樣像話嗎?我不會讓你碰小冰一根手指頭。告訴你吧,我猜到怎麼回事。王珒這個卑鄙小人,他為了…”

“青姑娘,”我止住她的話,“你恨我就對了。”

她愣住,連腳步也停了。

我把雨傘向她打近點,鼓着氣:“我的确很喜歡小冰。我在南嶺的爛泥裡翻滾長大的,不懂中原的規矩,隻知道喜歡什麼就去争取。小冰嫁人也好守寡也罷,我都不在乎。就算你的弟弟還活着,我也會把她搶過來,隻要她對我有情意。我不在乎屈巾花是死是活。”

這番告白在黑夜裡聽起來有些驚悚,更何況我還不是對本人說的。我沒勇氣告訴本人,趁着寂靜的雨夜告訴她的姐姐,還挑了這麼一個時機,使得整個場面很古怪。

果然青川就如對王珒那樣,狠狠賞了我一記耳光。被褥手爐湯婆子全掉地上,她氣呼呼地瞪着我。

她力氣真大,打完我之後沖到小冰房裡。那個驕矜的小女子會如何反應,她八成護着她的姐姐,對我一陣冷嘲熱諷。我跟在後面,幾乎反悔剛才的話。

小冰不在屋裡,我籲了一口氣。可是子時已過,她怎麼不在屋裡。青川很緊張。

她想推開我的攙扶。

“你弟弟明天入殓…”我朝北面偏僻的角落示意。

青川叫我不要跟着她。我自然要跟着。北面的偏廳裡不止小冰一個人,不合時宜的燭光倒影着人形,我整個人不由自主沉重起來。

偏廳的三面都漏風,窗闆用竹幹架起來,風稍微大點,木闆咯吱咯吱地搖晃。那聲音在夜裡夠瘆人的。雨灑得到處都是,屈巾花倒穿戴整整齊齊躺在中央。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有人漫不經心斜倚着壁龛。小冰則遠遠藏在角落,她在低聲啜泣。

本來青川會走進去的,讓她自覺安靜止步的,是看清了另一個人的面孔。我壓在心底的怒火又冒出來。

屋裡沒有聲音,他們并沒說話,雨越來越大,沿着窗沿如放大的淚珠子往下落。我心裡的陰影也越放越大,剛愈合的傷口又隐隐作痛。

其實我并沒有認識小冰很久,此時内心格外清明,不過一個月前,她在王珒的酒莊裡出現,熱烈又悲戚,占據了我的視線。窗闆依然咯吱搖晃着,濕潤的竹尖來回摩擦粗糙的木闆,真折磨人的心神。

我想敲門走進去,那時王珒開口了。

“這兩個月你累壞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他立在屈巾花的屍體旁,屍體萎縮不少,寬大的紅衣綠褲給夜風吹起褶皺,一柄沾鏽迹的長劍放在頭頂,看來是家族傳世的東西。王珒沒害怕,還伸手彈走了飛蟲。

抵住心中怒意,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身旁的青川已加重了呼吸。

小冰一直蜷縮着,她笑起來似真似假,但悲傷卻很真實;其實我也自以為是,憑什麼我會認為她對屈巾花沒真情實意呢。

她擡頭看一眼,接着又捂住臉。

“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了。”

這是哽咽之中她吐露的心聲。

王珒想吱聲,青川卻推開了門。如象牙般純潔的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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