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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蕩的幽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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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身處熙來攘往的京都,往日的幽靈總會在心底浮現。母妃的臉已經很模糊了,倒是乳娘的皺紋十分清晰;阿志永遠在我身邊,隻要略側過頭,就能看見她美好的剪影;皇兄真該少喝點酒,他喝醉了,對内大臣比對我親近;師兄是我羨慕的人,同他遠遊那兩年,是難得舒心的日子;還有我可憐的孩子,若是他能活下來該有多好。

即使能親眼看見浮動的幽靈,我也很難相信鬼神這回事。冬天的祭祖典儀草草結束了,太常寺卿少不得埋怨我兩句。并非我不尊重祖先,隻是這類祭典冗長又虛妄,香燭黃紙和隆重的叩拜都是做給活人看的,祖先年年見到我,他們也該厭倦了吧。

永昌城的禍亂終于平息了。廷議時沒人關心這件事,他們内心認為永昌隻是西南邊陲屬地,那是闵家父子的責任。可是西南盡是些遊民部落,野蠻又難以教化,瀾山河盤旋而下,若是沿河部民整合起來建個藩國,到時候又是一個南嶺。占住水源和統合部落,難道不比谒見祖先重要嗎。

永昌的禍事平息,可是萬家莊的騷亂卻沒有。布秦通真是個廢物,死了活該,死了還得拉回來給我添麻煩。喬三虎竟然倒戈幫忙那個小子,一想到這裡,我真想把羽林衛直接燒了。沒有人能幫我,也沒有人靠得住。那天我挺羨慕闵家父子。老子一心維護孩子,朝他暗示少言語;兒子卻口條清晰地分析戶曹撥去的供養不足,想用松茸同我換糧食。我聽完竟有些心酸。可惜,年年祭拜的祖宗沒能保佑我得個好兒子,若我也有繼承人,此刻城外的小孩不會如此嚣張。

元老頭和婁柱塵等在外頭,讓他們吹吹冷風吧。内使讓鎮國公府的人先進來,國公的孫子從蜀地回來述職,他幸苦一年,如今命他先行理所應當;我昨晚沒睡好,不想清早就見兩個糟心的老頭。

男孩瘦了許多。中殿的東牆上有兩樘十尺高的格窗,天氣晴朗,明亮的光線襯起他陰霾的額頭,與我先前的印象完全不同。

蜀地都尉上呈的考績倒寫得詳盡。平常收到的薦書考績多為虛無的謬贊,這份考績把人的優劣寫得清楚,描述他勇而不冒進,進退有章,卻不懂以迂為直。我放下冊文,心裡有點高興,考績的人和被考的人都不錯。

“當時怕你吃不起苦,如今看看,人倒精幹一些。”我微笑,卻見他并無半分喜色,又問,“怎麼心事重重的?”

“在盆地和兄長們同吃同住,沒吃什麼苦。大家都和和氣氣。”他那麼随和,自然看其他人也随和,可他卻埋着頭,“但我不該走的,蜀地随時可以去。可雍州再也回不去了。”

我岔開他的話:“什麼時候到家的?見過綿水夫人嗎?”

少年擡起頭,毫無遮掩地急切說道:“昨晚已見過祖母,她一切安好。老人家與我商議很久。陛下,出入雍州的那條海峽曲折蜿蜒,有許多看不清的暗溝,我想帶人去打撈一回。宮裡去的人不熟悉海路,也許看得不仔細…”

我端起茶盅,示意他别說了。既然在外奔波許久,就回京都的宅子好好休息,寬慰長輩,少惹她傷心。

觑眼瞧着,他對師兄倒是一片忠心。

“我不需要休息。”愣頭愣腦的男孩朝我喊。

“那陪陪老人家,她的指望都在你身上。”

“祖母說了,老來從子。我做任何事,她都不會說什麼。”

我把茶盅砸了。

“既然如此,就待在宮裡學學君臣之禮。”

有人探頭張望一下,又有人進來把瓷片掃走了。男孩寬大的身體倔強地扳直,嘴唇翻起了皮,彎成委屈的弧線。我本來想喊他多多進宮,安排大公主跟他學習騎射,如今瞅他愁雲慘霧的眉眼,那股心情都打消了。

“陛下,請允許鎮國公府前去雍州祭拜吧。”等到殿中安靜,他猛地一記磕頭,不依不饒,“世叔是我的恩師,我從小在那裡讀書騎馬。”

我告訴他,你的恩師在天上,哪裡祭拜都一樣。可是男孩的目光在晨光下很純粹,我擋不住他的赤忱。

“我本無意傷害他。懷東,也許有人議論過…你别相信。”我松開眉頭,“船沉了,其實我也很難過。”

“我不相信。”他低下頭,“一塊碎渣也沒撈上來。我什麼都不信。”

除開阿志,他是最悲恸南宮氏的人了。真奇怪,這兩人原本與這家也什麼關系。當時阿志也用純淨的眼睛打量我,她在懷疑我,我與她大吵一架,她死前都沒釋懷;而這個青蔥男孩,他口口聲聲說不相信,他不相信什麼,還是他隻能這樣來反抗。

臨行前,他對我說,他在蜀地已經成親了。

“娶的是南宮家的女兒,世叔生前給我訂過親,祖母也同意了。”

我大為惱怒,誰叫他擅自成婚的。而且,南宮家哪裡還有未婚女子。

“是蜀地盧府少夫人的妹妹,過一陣子我要接她來府裡住。”他站着門檻内,門外等待的人穿着各色官服,“世叔想讓兩家的晚輩結親,懷東不能辜負他的遺願。”

我看出來了,他就是憋着氣要和我唱反調。

“世事變化無常,可是鎮國公府總與南宮世家站在一起。”

他說完,認真地朝我行禮,然後大步流星走了。

果然進退有章法。師兄,看來你的眼光和我一樣差。

積蓄的怒氣發洩到兩個老頭身上。他們把單立安排到京郊打獵的莊子上,那地方一面背山一面是開闊溪流,正好供人紮營。他若在青山綠水住上瘾,我就把兩個老東西宰了送去陪他。

“他在城外我在城内,正好分廷而治。”我揚起眉毛冷笑,“以後奏完中殿出城逛逛。元老師,打得好算盤。前橋閣供不起您這尊菩薩,你就出門去布施,兩邊吃香油錢誰也不耽誤。”

“陛下…”他撲通倒下半個身子,又來了,“都是老臣的罪過。當年沒有護住儲君,如今又讓陛下心生怨怼。老臣跪在這裡,陛下心裡有氣,就朝這把老骨頭宣洩吧。”

這幾年,這樣的戲碼已經上演很多回。他穿着三朝舊服,寬大的衣袖鼓鼓的,鐵麒麟的眼珠子就瞪出來。那是皇兄賜的朝服,華而不實,老頭每次下跪都磨蹭好久,他身後的學生們都跪好了。

我瞅着婁柱塵,為什麼不把單立帶回東宮。

老頭隻管哭,角落裡的婁柱塵隻好開口:“儲君長年在外,沒有學過内廷禮儀,貿然回宮會沖撞陛下。”

我早料到那小子不肯進宮。如今正是他春風得意的時候,意氣風發的血性少年,剛脫離南嶺的轄制,領着駐防軍在南邊到處晃,無知又無畏。我沒啃聲,萬家莊發生的事出于我的預料。大殿的氛圍肅靜又微妙,我内心明白,即便是婁柱塵,他也不希望儲君憑空消失。鐵麒麟王朝需要一個繼承人,他們找不出更好的人了。

“陛下,”老頭哭完了,揣度我也思量完了,接上戲碼,“京郊的大宅原本給閑散王爺住的,讓儲君暫住也得宜。陛下時刻能教導訓誡他,再派去各處磨練磨練,懂得收斂性情唯上恭敬,再考慮接回東宮。這樣彰顯陛下嚴明又豁達,儲君回宮也體面。”

我露出笑意:“原來元老師琢磨這事很久了。”

他剛要辯解,我打斷他:“誰去教他?自然是元老師了。”

婁柱塵微微挪動一下,我側身瞅他笑道:“還是前橋閣另派幾個老書生去?”

他覺察我的不悅,立刻說:“前橋閣是外廷朝務繁瑣之地,并不管儲君侍讀,臣下不能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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