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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鹣鲽情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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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禧十三年。邺城有處通商關卡,一支南嶺的鹽商隊伍被關卡扣住幾天,南嶺人心性剽悍,和守衛打鬥起來,活着的人被吊在城門口暴曬。事情傳到建都,惹惱了南嶺藩國。他們三千人組成馬隊,一路沿官道沖向京都,喊着要主上釋放他們的族人。馬隊闖過銅雀台的那天,躺在京都的君臣們才警覺。那年,我是個圓圓胖胖的男孩,對宮外的事一無所知。每天爬到樹枝上,數一數鳥窩裡的幼崽,捏一把谷屑喂它們。我常幹這些無聊事,宮裡大夥都忙碌,沒有人管我。後來,內監将我從樹丫上抱下來,老丞相幫我洗幹淨臉蛋,戴上東珠冠,在祭祀的大殿内,朝祖先磕了三記頭。他說,南嶺蠻族來犯,殿下要勇敢些。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我認真點點頭。大殿内還有兩位哥哥的靈位,他們一個死在去西州的路上,一個得天花死在宮裡。我也朝他們磕過頭,丞相奉上金珠朝服,我就成了儲君。

今天晚宴,內監也捧着金珠朝服。看鏡中的自己,兒時模糊的記憶浮現。記不清具體的人和事了,可中秋月圓日,是鐵麒麟最熱鬧的年節。母親量一量我的肩膀,說上衣有些緊,拆了肩頭的線。

“别急,很快就好。”她笑道,“從前也是這樣,每逢年節,皇後帶着宮人們,一起給你們幾個小的做新衣裳。”

踱步至瓊華宮,撞上走出來的尤七。小冰在内宮巡視一整天,他要等到傍晚才能看脈。

他見我衣着整肅,笑了一下,躬身回禀:“陛下放心,無事。”

繞過粉刷如新的大紅柱,她也坐在鏡前理妝。她怎麼沒穿萬家莊送來的禮服呢。這件流金暗紋的鳳尾裙是舊的。

“這是從雍州帶來的。”她站起身,流光爍爍,“大家都知道我要嫁給你,今天要穿母家的東西。”

拉近她,她腰上還系了隻香囊,是萬家針送給她的,上面有隻金雀,仰首擺尾,雖然緞面有些磨損,鳥兒依然栩栩如生。那老頭說得沒錯,這些遠古陳舊的東西,與她很相襯。

“小冰,我也有東西送給你。”拿出一支發簪,燭光熠熠,長束凝輝。就是她殺掉平康王的那支钗。

插入她的流雲髻,又将那些繁複的珠花摘了。她擡起眼睛,有些迷茫。趁機吻她一下,覺得唇上的胭脂太濃了。

“上面的血都擦幹淨,”我微笑,“你戴着,就不會害怕。”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我握住她的手,恰好銅鏡裡是我倆的側影。她認真看一眼,随後說:“陛下,我不害怕。刀光血影,你都要挺直腰杆。”

宴席設在鏡花水月,就是湖面中壘石造的一間會客廳。四面環水,月影與桂花香,真的宛如鏡花水月。父皇喜愛享樂,這時他活着時常來的地方。大廳内已坐滿人。我和母親步入,所有人都站起來。元绉領衆人行禮,對主座和長空三拜,淳化潤物,人月兩圓。接着我問候在座幾位老臣,親自攙扶他們起身。依照禮制,內監開始誦讀封賞,受賞的人一一出座謝恩。我記清他們的身份,再寒暄幾句。如此一來一往,等封賞單讀完,晚霞已褪去。明月高挂夜空,箫聲緩緩而入,内官便開始布菜。左右兩翼有伸出湖面的退間,挂上紗簾,正好供女眷陪坐。略微側臉,瞥見小冰端坐在内,一本正經和女眷攀談,偶爾崔流秀會上前請示,隔着簾子,她都會問幾句,認真的表情怪可愛的。

母親見我笑吟吟,便說:“晚宴辦得很有章法。幾乎和從前一樣。”

她提示我一下。是的,要對元老師親切一些。他年紀大了,又服侍鐵麒麟王朝大半輩子。握着白玉盞,走去他面前敬酒。他忙捂住杯口,連說不可。

“以君拜臣,于理不合。陛下不要胡鬧。”

他可又逮着機會教訓我。随即轉身命内官往杯中倒滿,朝我一拜,自己喝了。周圍坐的也忙起身,拉開足夠的恭敬距離,将杯中酒一氣飲幹。這下好了,因為我走近兩步,周遭人反而拘束。于是隻好返回原座。

丞相身旁坐的是保定侯。保定侯一直留守銅雀台,難得會入宮。我心裡盤算,這次他回來是為何。

他望了我半晌,然後慢慢說:“老相爺太拘謹,折了陛下好意。陛下知道英王嗎?年輕時,他總和我們一同喝酒一同蹴鞠。”

半點也不知道。金士榮立刻笑道:“難得一個圓月日,侯爺别說這些。”

保定侯轉過脖子,不屑瞪他一眼,然後說:“聽聞平康王的棺柩,在去茅山的路上翻了。前橋閣有人下命,就地掩埋。”

我緩緩垂下頭,金士榮一時也不說話。于是保定侯又瞪着太常寺卿,說:“你們将皇家血脈,埋在荒郊野嶺,讓先主如何瞑目。”

原來是為堂兄叫屈的。太常寺卿自然出座認錯。當時天氣太熱,隻好将王爺暫時落葬。紫木還在路上,等新的棺柩造好,自然令王爺移駕茅山。

依然握着白玉盞。他憑什麼葬在茅山。給他在荒山留個墳頭,我已然仁至義盡。

元绉揮手,叫太常寺卿回座。他知道我心裡的想法,不過他也喜歡英王。就如他同我坦白過那樣,保護單容,因為他是英王血脈。我讓英王的血脈孤零零飄蕩于孤山,他們這幫老臣,均是敢怒不敢言。

于是擡起頭,不緊不慢告訴他們,這事前橋閣辦得很好。既然遺體已落葬,沒必要再驚擾。對于王爺的所作所為,英王叔不會反對我的決定。

元绉立刻站起,安撫上下衆人:“這是自然,臣等均無異議。陛下莫要生氣。今晚是中秋佳節,衆人感懷往日,所以才來求情。逝者已去,希望陛下網開一面。”

我還未說話,保定侯馮坤接着說:“還有,陛下年輕,不能被奸佞小人蒙蔽。有些人隻會溜須拍馬,不配入前橋閣。”

對面的金士榮聽見,眼角瞬間皺起,像隻生氣的耗子。

“侯爺,您可真是不依不饒。”

母親坐在身旁,目睹一切,便對老丞相說:“今日過節,不說朝事。陛下年輕是真,所以才要各位扶持。”

那些前朝老臣對母親格外敬重,聽見她如此說,都不再言語。安福郡主的小兒子最能暖場,帶來府上的舞姬跳上兩曲,很快席面的空氣融融如意。

幾杯暖酒下肚,元绉又帶保定侯向我敬酒。其實近看保定侯,倒不是飛揚跋扈的人。眼眶下的眼袋,使得他看起來很疲憊,面容黃臘臘的,好像得過重病。他又直言杯中酒不夠烈,就如直言金士榮是小人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他敬我好幾杯,我都喝了。他便呵呵笑起來,脖頸都是紅的。恰好懷東上前,回答永昌府的瑣事,他看他一眼,認出是鎮國公的嫡孫。

這時舞曲已完,歌姬們退場。母親見到支好的琴座,心中有感觸,她說她想彈奏一曲,不知各位想聽什麼。她看着我,我想了一想,說想聽蘭陵曲。我想聽童年聽過的曲子。

她起身去準備。保定侯的視線透過懷東,身後是留給鎮國公的桌椅,一束白菊,一鼎香爐,青煙缭繞。我以為他如所有人那樣,敬仰着鎮國公,要對懷東囑咐些什麼。他卻轉頭對我說:“陛下,你相信時運嗎?從英王死後,鐵麒麟便時運不濟。”

心頭有些膈應,不知為何。他沒有大聲說,隻有近前的元老師和懷東聽見了。

難道那位英王真吸了天地靈氣,是支撐鐵麒麟的神人嗎?我從未聽父皇提起他。

元绉笑道:“陛下别誤會,馮老頭喝醉了。王爺隻是普通孩子,這是真的。”

論起才智,我心底佩服的是長豐。父皇隻是占了出身高貴的運氣,作為領袖者,長豐比他耀眼太多。英王是個普通孩子,他卻被衆人惦念到如今。

懷東與我一樣,露出困惑。

他铿锵有力:“陛下,如今各方安定,萬水通渠,王朝必然複興。您不必過慮。鎮國公府也會恪盡職守,守好永昌府。”

保定侯聽見,很高興似的大笑,他真的喝多了,大手摟住少年的肩膀。

那時母親調好琴弦,蘭陵曲緩緩入耳。

元绉聽見,笑一笑,對我說:“那年國公爺出征前,嘉甯皇後就是彈此曲送行的。”

他又看着懷東:“金戈鐵馬三千裡,當年國公爺躊躇滿志,拿着九州圖,追星逐月,滿懷抱負。誰能想到,他再也沒能回來。”

他撿起白玉盞,平穩地,從高處朝下擲向桌面。

“陛下,這樣一擊,杯子滿壁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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