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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瓊華雨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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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紙剛透入微亮的光,單立輕輕推我的肩。這兩日沒去霞光殿請安,今早要一起問候母親。埋頭于被褥,餘溫還暖着睡意,哪知人直接被拉起。他說宮裡的規矩,朝食前要行請安禮,雖然母親寬厚,但咱們不可太放縱。于是我半阖着眼,慢吞吞穿衣服。偏偏朝服沒放在中殿,隻好命宮娥回瓊華宮去取。

他脫去晨袍,照一照鏡子,發覺面頰兩側胡子拉紮,順手拾起小刀修剪。等我挽好頭發,走去銅鏡前,他将脖子一仰,我用小刀沾上水沫,輕輕刮去多餘的胡紮。還好他的朝服留了幾件在中殿,翻出一套深紫袍身并嵌白玉寬腰帶的長袍,領口袖口皆鑲織極誇張的盤龍金紋。金紋耀目,龍眼威凜。我非常不喜這種打扮,扔回箱籠,另找一件青色外袍給他換上。

他披着外袍,摸了摸下巴,十分滿意我給他剃須,伸頭蹭我的脖頸。正好孝姑趕來送朝服,崔公公端着熱水靠門站立。于是一人伺候一人,花些時間将我倆穿戴好了。走至宮門,單立說不用坐車,清晨空氣新鮮,沿内湖的小徑景緻很好。我隻好陪他走路,隻見碧清的湖面上遊來一對水鹄,紅嘴長頸格外漂亮,見到人突然撲騰翅膀,雪白的毛都鼓起來。興緻盎然,駐足賞玩片刻,等走到霞光殿,母親和萍萍已用完早飯了。

單立笑着:“母親起得好早。”

大概吸足了晨光,他如春日的綠植那樣明亮健碩。

常夫人見到我倆攜手進來,緩緩舒展眉眼。她聽說外朝的事,又聽說我們在瓊華宮争執,正着急找人查問。單立的寬肩膀懶散松着,微微笑問是誰那麼多事,皇後素來與他拌嘴,這種事也值得禀告母親的。

我走至座前,面朝太後問候請安。早膳用完還需漱口,宮人端來熱茶,我便接過帕巾服侍洗漱。

母親突然握住我的食指,有片指甲斷了,沒修剪過,露着粗粝的邊。

她說:“待會兒叫苗姑姑修一修,免得劃傷人。”

拉着我挨近她,又叮囑:“朝事已然繁重,小冰,内廷當為主君分憂,而不是添其困擾。”

單立還在一旁,我十分順從,低頭答是。萍萍端來早膳,分碟擺放好,又悄聲出現兩位宮人伺候用膳。霞光殿的規矩很齊全,做得比我宮裡有章法多了。

萍萍的眼皮有些腫,我知道她擔憂兄長,便告之昨晚已派人去找郭池。

單立将使官的名字,離京的時刻,去程要多久,回信要多久,逐條算給她聽。對她比對喜兒有耐心多了。

萍萍卻說:“往後别給哥哥這樣重要的差事 ,昨天來信,聽得我提心吊膽。他本來就笨,自己都顧不好的。單哥哥,我隻希望他在内城安個家,能時常相見就行了。”

單立未答,我卻插話:“郭将軍心懷廣闊,隻居于樊籠太可惜。”

埋頭吃飯的男人瞟我一眼,輕聲責問:“哪裡是樊籠?”

握着勺,湯面很入味。今早他心情很好,不去與他較真。沒一會宮人收走碗筷,崔流秀踮腳走來,提示着時辰過了。他說郡主府的闵公子奉召入宮,人已經候在中殿。

單立随即起身。臨行前,吩咐将昨日獵到的松雞送來,給母親補身體。

常夫人換了身素袍,聽他如此說,便道:“不用急着送來。我想河道那事,心裡不安,這個月預備吃素呢。”

她又問我,是否要去趟南山寺祈福,祈求淳化朝的事業一帆風順。

我想一想,看着單立說:“南山太遠,上山路又不好走。不如去趟弗怒寺,那裡僻靜,佛祖也能聽到咱們的祈願。”

果然他停住腳步,很快打斷我的念頭:“你哪裡都不許去。”

母親在側,我不好争論,送他去了中殿,再回來陪伴母親抄寫往生經。

很久沒有陪伴母親,對待她總像對待寺廟的佛祖,敬畏且半點亵渎不得。若她能自己選,我成不了她的兒媳。她喜歡萍萍這樣貼心的女孩,或者喜兒那樣的名門閨秀。可為單立的心意,她依然疼愛我。其實我内心是敬重她的,帶着孩子漂泊異鄉八年,自己未必有那樣的勇氣。不過她不大提及那段過去,尤其是對我,她對兒子有殷切的期望,期望他成為一代明君,好将過去的恥辱掩去。

她說我的經文抄得不工整,橫行數字未對齊,這樣對死者不敬。于是重新研磨,兌上金粉,叫我再抄一遍。

“小冰,這個月你陪着吃素,記住,那些水裡的東西都别吃了。”

連忙唉一聲,又把寫好的字給她瞧。等她瞧得滿意,便命人存好,等到十五那日拿去大廟燒掉。

話音未落,宮人宣稱太常寺卿家的女眷拜訪。很快胖胖的何大娘子步入,耳垂戴對碧綠翡翠眼,将兩頰滾圓的肉襯得雪白,一甩帕子,花香撲鼻,滿室皆是她身上的香粉味。見我也在此,馬上說來得巧,今日得見二位貴人。

原來内城的官眷得知銅雀台水患,皆抄了往生經,祈了平安福,整齊摞好,托何夫人帶入宮。母親十分高興,命萍萍去做些茶果來。何夫人連忙站起,口裡連說勞碌大姑娘了。

我見杜鵑花旁還有一女孩,就問:“這位是夫人的千金麼?”

那姑娘生得倒不錯,還得了她母親的大耳垂,臉皮嫩得像揉過的糯米面,軟軟糯糯的。

何夫人對我說:“娘娘猜得沒錯,這是家裡老幺。今天帶她進來,給太後和娘娘問安。”

母親一直喜歡世家年輕的女孩進宮作伴,如今喚她走近些,攜起手仔細瞧,又問生辰名字,還扳着手指算,爾後結論:“生辰八字,五行屬土呢,怪不得一副敦厚模樣。”

何夫人笑道:“這孩子沒大本事,從小聽話而已。今日帶來的經,我都叫她抄過一遍。用她的八字,宜土克水,保佑陛下的山川無恙。”

母親聽後更高興,我也給逗樂了。

展開素紙,經文抄得密密麻麻,字迹娟秀纖細。

母親又問:“孩子年紀小,難為她。瞧這筆法,是有老師教的吧?”

何夫人就說:“去年入的學館,跟着韋家二姐讀書。都是她父親安排的。孩子笨得很,隻有耐心比人強些。”

瞧母親的神色,她認為女孩被教得很好。茶果端來,萍萍與她年紀相仿,兩人像一對小黃雀,邊吃邊細細輕語。何家婦人用心逢迎母親,這樣我就落了單。苗姑姑走來向我問安,擡一張小凳坐下,捧着我的手,開始為我磨指甲。她拿把小巧尖利的锉刀,磨阿磨阿,專注又仔細,很快我沒了耐心,站起身要告辭。

想起今日北門要進貨,便尋這個借口。

母親知道我待在霞光殿無趣,說:“那些瑣碎事叫喜兒去就行。罷了,你去中殿吧,今日不開閣,一會兒他要找你。”

大屋内的女人們立刻站起,恭敬朝我行過禮,我再向母親行禮。接着吩咐宮人,明日朝食我與太後一起吃素,這樣才告辭出殿。走出幾步,崔流秀迎面而來。原來單立見完臣子,出宮去視察大興的養蜂場了。又來到沿湖的石路,雪白的水鹄又展開翅膀,卻沒有清晨那股雅興。孤身立于湖邊,綠柳搖曳,瞧着成群結隊的水禽遊來遊去。

崔流秀笑道:“陛下臨行前,吩咐老奴伺候娘娘吃藥,然後在中殿午憩。陛下日落前就回來,今晚不去瓊華宮,讓娘娘也别回去。午睡完,膳房會送餐牌子過來,等娘娘挑好,晚膳就往中殿送。”

我回頭,撞見他布滿橫紋的臉,感歎問:“内廷過了大半輩子,伺候咱們這些人。崔公公,你不悶麼?”

暖風吹的,那張僵化的老臉有些化開,他低頭含笑:“侍奉君王,那是老奴的福氣。”

藥喝完了,想吃冰梨解苦味。老頭又說,那些瓜果性涼,勸我少吃。娘娘需保重自己的身體,他一直這麼勸告。尤七每隔三日入宮,都是他迎送。有一回我記錯月信的日子,他收拾脈案的時候瞧見,還告訴尤七改過來。他幾乎同單立一樣,期盼着我為王朝延綿子嗣。

有些困意,躺在長榻上,朦胧中想象鐵麒麟子孫繁盛的情景。高矮不齊的娃娃們,有的活潑有的安靜,那些都是我的孩子麼?睜大眼卻看不清楚。可憐南宮氏子孫凋零,叔父和小月都去了,阿博恨我們,恨得要殺掉我們,然後遠走他鄉。隻留下我,像一株幹枯老藤,纏繞住他人賴以生存。奇怪的是,單立卻迷戀我。在我纏繞他的同時,他也纏繞着我。每一次擁抱,就如根莖吸取養分,會讓他無比滿足。

他期待着我們的血脈得以延續,突然腦殼内陣陣刺痛,睜開眼,寝殿外有人在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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