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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鹣鲽情深(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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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後,綿水夫人的狀況很不好。我到國公府探望,她勉強坐着,像一團癟塌的棉花。她早忘記我是誰,有時喊鎮國公的名字,有時喊孩子的名字。巴掌大一碗粥,她咽不下幾口。尤七說她時間不多了,眉角落寞,表示早點離去對她也許是解脫。

等老人離世後,鎮國公府也将不存在,這個爵位是因為綿水夫人保留的。未來若拆掉大門的匾額,積年的灰抖落,那景象想着就凄涼。而展眼望去,滿世界有誰配得上這個封号,能助我再次安邦定國。

我發信叫懷東回來。尚未接到回信,銅雀台的信已來了兩次。闵代英與我頻繁聯絡,先報告這月春汛的水位,讓我不必擔憂,接着感謝我在朝堂庇護他,又盤算如何盡快找出計小塗。

“拔除賴頭幫人,必然得罪朝中貴人,臣尚未遭受報複,多謝陛下竭力維護。每月撥付之河工款略有遲滞,望陛下督促戶曹。餘者用度臣尚可自理。另有賴生鱗計小塗之流并未根絕,于我私心甚憂。銅雀台邪風四逆,善惡無分,忠奸莫辨,臣不願此風侵蝕九州…”

折上信紙,趙拓與韋伯林正好進來。

韋伯林見我手中信,便知銅雀台又發密函,遂歎氣道:“陛下,請勿隻聽大公子片言。昨天老父還問,今年春天侯府怎麼不寄問安貼,老侯爺的膝蓋用什麼膏方,怎麼沒個捎信的。臣都不敢告訴他實情。”

我望着趙拓,笑道:“卿家覺得保定侯府算不算渎職罪?”

趙拓見狀,低頭說:“侯府于洛水之戰有功,即使後來疏忽管教,也算功過相抵了。”

疏忽管教。他任由賴生鱗殺了不少人。白條,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女子,供他們買賣,當作物品亵玩。所有與他們沾邊的東西,都要一起堕落。

他倆品察我的心意,似乎真想治馮坤的罪。韋伯林到底念舊情,又勸:“侯爺老邁,的确糊塗。畢竟他為社稷流過血,陛下念在他忠心耿耿幾十年的情分…”

我轉過頭:“原來忠心是可以抵消一切作惡的。”

趙拓飽讀詩書,大道理懂的比我多,此刻有些臉紅,爾後說:“自然不是。仁禮安邦,德義治世。這些臣都明白。”

我不願于口頭過分相逼,隻令他二人協助闵代英治理洛水,他要錢或者要人,京中不要阻攔。

韋伯林聽了,笑道:“這是當然的。陛下如此器重大公子,他隻任工曹散官實屬委屈。前幾日同褚老議論,他也說這孩子出乎意料的能幹。”

我知道這是試探,不大願意回應這種試探,就說:“他開罪不少人,先别升職了,免得旁人更眼紅。”

這事便不提。韋伯林又說,他們剛從鎮國公府回來,攜家眷拜見了綿水夫人。趙拓年輕,老夫人見到歡喜,他與自己娘子二人,如孫子孫媳婦那樣磕了頭。老夫人隻當懷東回來了。

韋伯林感歎:“可惜這國公府的爵位不能接續。懷東倒是個好孩子,不知陛下想怎樣安置他?”

他駐守永昌,我想封個撫鎮将軍銜給他,原有的家産田地就不做變動。隻是這事未對外人提過。

正琢磨如何啟口,趙拓已接話:“陛下,懷東太年輕,未經戰事,未領軍功,封大将軍銜已然勉強。若再享公爵恩蔭,軍中人心是否會有不平?”

誰告訴他這個的?又一想,皇後常去國公府侍奉湯藥,必然是她說的。

韋伯林見我神色:“陛下,看來此事是真的。”

咳了一聲:“鎮國公府雖日暮西山,但我不忍苛待它的子孫。”

韋伯林肅聲:“臣不敢有異議。隻是分封大将屬一等國事,還請陛下先于閣中商議。”

确是我理虧,給他們撞個正着。隻好推說此事尚未作準,等綿水夫人身後再提。

趙拓不依不饒:“陛下厚待卞府,想必是鐘愛皇後的緣故。恕臣直言,這份恩典是不是娘娘的意思?”

我笑道:“你管的還挺多。這是我的意思。當年父皇叫國公爺向西征讨,弄得他一去無返,弄得他們一家骨肉分離,你們心裡都清楚。如今我補償懷東也是應該的。

韋伯林推一推身旁人的胳膊,向我笑道:“陛下仁厚,是臣子們的福氣。如何給懷東進封,容屬下想一想,既不委屈他,又要讓其餘人心服口服。”

後來小葵進屋給我換衣服,剛才的對話他全聽見了,悄悄笑道:“趙大人說話這麼大聲,逮着一件小事,管到陛下頭上來。”

我無奈攤開手:“他是言官,不讓他說話,就是不讓猴子上樹。你去瓊華宮時不要提,這幾天皇後的心情不好。”

果然老夫人沒能支撐多久,大約四月中旬,有一晚她突然沒了氣息。小冰從不相信她的姑奶奶會溘然長逝,前一天晚上還在研究藥方。我叫報信的人回去,自己坐到她身旁,緩慢透露這個消息。她不願相信,激動地想親自去看。我不讓她亂跑,好不容易才按住她。不知何時起,她的悲痛能輕易使我悲痛。她與這位老太太的相處并不多,但她連接着她少女時的美好記憶。那些溫馨的歲月,宛如午後的陽光曬落金燦燦的麥穗田,她的親人都藏在裡面,風吹起回憶,就能聞到麥子香。如今他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她倚着我,抓住我的手,把心裡的鈍痛傳給我。

其實這段時間我本該興奮且期待的,因為白條的産期臨近。但綿水夫人的離世籠罩着京都。懷東無法趕回來,喪儀由士榮夫婦打理。他知道皇後的心意,揮霍人财大肆操辦。有時夜裡靜悄悄,我恍惚能聽見小沙彌的誦經,或者男人女人在哭泣。鎮國公府的那條街讓人擠滿了,遠親近鄰都趕來吊唁,另有過路的陌生人,皆駐足瞧一會,那些留着花白胡須的老人,往往滿眼淚水。原本隻是小冰的悲痛,如今卻彌漫至整座城,那些不經意的歎息,都能使我動容。

頭七過後,我坐在春風樓與尤七飲酒。他是他們那一輩的兄長。他和綿水夫人自幼給南宮氏收養,他有醫家天分,而老夫人喜歡舞刀弄劍。長到十六歲,她看上黑弩營的一名長手大漢,就是後來的鎮國公。這樁婚事弄得冒八很生氣。出嫁那天,是尤七送她上花轎的。

我說:“其實老夫人的這輩子算值得了,這麼多人惦記她。可惜我沒見到鎮國公的樣子,當年他是怎麼死的?一直沒人細說過。”

尤七擡眉,爾後說:“他奉旨遠征西州,想拿下鼓城,沒想到事與願違。馬蹄陷入泥沙,迷了路。後來被禺國人的騎兵圍住,全軍覆沒。”

我想了想:“長途跋涉,去征讨異族,原不是明智之舉。”

尤七笑道:“當年大家不是這麼看的。老主剛即位,安西都護府叛亂,鼓城是通關要塞,國公爺不得不去。”

從前問前橋閣,他們也是這樣回答的。我依然無法理解這場征讨的初衷。如果是我,我不會讓自己的愛将去冒險。

尤七看出我的心念,遂笑道:“我知道,陛下對于自己的東西很愛惜。”

喝過幾杯酒後,心底的話冒出來,不知小冰的身體調理得如何。今年冬季,我命人去雍州懸崖采摘不少雪蓮,制成藥膳,足夠她吃很久了。她何時才能同普通女子一樣,為我生兒育女。聽聞我把雍州的雪蓮拔光了,尤七那撮長長的胡須抖動起來。

“陛下可知那種花為何長在雍州?”他笑道,“南宮氏原屬前朝遺脈,我想小冰沒有隐瞞你。金雀王朝看重血統純粹,王室之内近親結締。延綿兩千多年,如條狹窄的小溪流,不與它處交彙,很幹淨也很虛弱。”

他摸着一盞酒杯杯口的缺陷:“到某個時期,帝後發覺生育艱難,子嗣稀薄且帶病。這時有人從西域引入一株奇花,呼之生命之花,五色疊輝,吸日月精華。我也不知有沒有用。反正金雀朝一去不複返,但國花保留下來。開辟雍州時,有人将種子灑到山上。這些年看着,這花隻生出雪白花瓣,沒見什麼藥性,隻長像好看罷了。”

我也明知一株花起不了作用,隻是不願小冰重複她祖先的命運,虛弱且病态。

尤七見我沉悶,将杯子的缺陷轉過:“陛下,鐵麒麟與金雀百年交融,您的身上也有相同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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