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照乘走進來看到林北柔，頓了一下，林北柔身上隻裹了條大浴巾，裹得很緊，肩膀、鎖骨和雙臂都露在外面。

荀照乘隻無意間瞥到就沒有再多看一眼。

林北柔也覺得有點尴尬：“不好意思啊少校，這裡沒有你說的那種衣服，之前那件髒了，我洗了。”

她注意到荀照乘的項圈已經沒了，說明審訊結束，荀照乘問題不大。

荀照乘：“不用管，他們馬上要來找你，我要在他們之前給你說清楚，不然來不——”

他看到了林北柔抱着的灰兔。

灰兔在他面前現了形，十分自在地舔毛，毛發蓬松過度，像一團炸開的毛球，明顯是剛剛洗過澡。

荀照乘本來想說重點，看到這一幕，注意力偏移：“你帶兔子一起洗澡？”

林北柔：“啊……剛剛它非要進來，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不知道為什麼，對上荀照乘的眼神，她總有點心虛。

怎麼回事啊，帶兔子洗澡很正常吧，何況這隻兔子也不是真的兔子啊！

荀照乘沒有說話。

他胸口湧上奇怪的感覺，不舒服，緩慢又燒灼，就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窺視了一樣。

自己的東西，是指什麼？

荀照乘沒有深想，他目光落在林北柔臉上，心髒被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緒纏繞。

林北柔被他眼神搞得有點心驚肉跳。

那個眼神，莫名讓她想起司空晏。

雖然并不陰間，但是目光裡有某種相同的東西。

占有。

空氣仿佛一下子變得稠厚，林北柔有點慌，具體在慌什麼她也不知道，她隻想打破這種氣氛。

林北柔迅速轉移了話題：“荀少校，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荀照乘回神，看到了陷在沙發裡的球體。

荀照乘：“把骊龍珠拿起來。”

林北柔看了看球體，把球體拿起來了：“骊龍珠？這到底是什麼？”

荀照乘：“以前魏瑕在天驷寮住過，骊龍珠曾經是管轄這個片區靈器防禦系統的器靈，之後被魏瑕攻破，接管了器靈權限，這裡面有他留下的靈力殘片。”

林北柔瞬間懂了為什麼骊龍珠會被變成一個格式化平闆，扔在抽屜深處。

林北柔：“剛剛我用它打了個電話，呃，接電話的好像是個大領導……”

荀照乘瞥了她一眼：“嗯，所以必須抓緊時間。”

林北柔：“少校，他們審訊你的時候沒問什麼關于魏瑕死沒死的問題吧？”

荀照乘：“問了也沒用，我不會說。”

他拿起球體，雙手五指張開，在上面緩慢摸索，就像在找什麼點位，剛剛還像人工智能一樣有問有答的骊龍珠，在他手上變成安靜的普通物件。

林北柔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們要讓我在基地幹什麼？為什麼單獨把我關這裡？莫衡他也在，他跟魏瑕有仇，不會為難我們吧？你認識魏瑕嗎，你為什麼知道骊龍珠的事情？”

荀照乘：“你問題太多了。”

林北柔看着他。

荀照乘：“時間不夠，我之後再回答你，手伸出來。”

林北柔伸出一隻手，荀照乘隔着手套抓住她的手指，他換了半指戰術手套，指節粗糙修長，有明顯的陳年傷痕。

這是一雙兵修的手。

荀照乘把她食指按到球體上，在不同的點位上一共按了二十多下，原本黑色鏡面的球體，緩慢變淡，直到成為一種珍珠白一樣的半透明羊脂玉色。

一層又一層驚人的靈力擴散開，又聚合，在整個套房投射出深海波紋一樣炫目的光影，數次波蕩後穩定，在球體外層十厘米的位置，形成一圈光華，朦胧夢幻。

林北柔看怔了，這是典型高階器靈特有的日暈現象，她在勝身洲見過很多次。

荀照乘：“繼任者林北柔，接管廉貞司天靈力殘片。”

林北柔愣住。

廉貞司天，是玉衡星的别稱，司空晏就叫玉衡星君，其他也有叫他玉衡仙尊，大司天他老人家，那個倒反天罡的無恥劍魔等等。

廉貞司天是太乙天都早已棄用的舊稱，林北柔也是無聊翻古卷時看到的。

除了司空晏，沒有人敢用這個稱呼。

球體的聲音也發生了變化，好像來自天上的聲音，柔和醇厚：“識别完成，資格通過，靈力殘片輸出中。”

一點光暈從球體内飄了出來，懸浮在林北柔面前。

荀照乘：“你之前融合了孫家的靈核殘片，裡面有魏瑕的記憶，你想不起來，因為記憶是上鎖的，他的靈力殘片是鑰匙，可以打開記憶，你現在打開，否則待會就沒機會了。”

林北柔：“少校，你和魏瑕到底是什麼關系？”

荀照乘：“我們一起訓練過。”他看向桌子上的電子時鐘。

林北柔：“不是說他和其他人關系都不好嗎？你和他關系很好？”

周阆嶼告訴過林北柔，魏瑕服役期間，很獨來獨往，周圍人怕他服他，但不敢接近他，把他當怪物。

荀照乘卻連靈力殘片這種事都知道。

荀照乘擡眼看向她，濃郁的棕色眼瞳不帶任何多餘感情，但說出的話直白到讓她耳朵發疼。

荀照乘：“我小時候，我家人都死了，父母和三個妹妹，都死了。”

荀照乘：“和我一起進過禁區的那幾個同事，我們一起執行過很多次任務，出生入死，包括魏瑕，我把他們當隊友，互相可以信任，魏瑕之前交代過我，讓我把這個給你。”

林北柔還來不及對此有任何浮上臉的反應。

他手指動了動，光暈旋轉着沒入林北柔眉心。

林北柔刹那失去了意識。

大量重複單調的協同作戰和精準殺戮的第一視角畫面，和現實同步的時間流速。

周圍的環境不像地球上任何一個自然區，反而很接近勝身洲的魔域，極度荒涼惡劣。

林北柔以為自己來到了外星球。

記憶裹挾着信息量，告訴她這裡是禁區和外面世界的緩沖地帶，被結界封鎖的無人區。

某個禁區入口，就藏在這裡。

周圍到處都是污染過的痕迹，有大量藍紫色殘餘，讓這裡看着更像異星了。

林北柔的視角在一個新兵上，新兵轉動視野，框住了一個人。

魏瑕。

穿着作戰服，輕型防禦衣，頭盔，護目鏡，全套護具和面罩，全身包裹嚴實，林北柔憑直覺知道是他，即使穿得挺厚，也能看出腰身和身形，這個時期的魏瑕好像要年輕一些，個子沒後面那麼高海拔，林北柔目測應該一八五。

他站在一個臨時用石塊堆出來的台子前，正在操作一台箱型靈器，旁邊是一堆沉重的設備，十多股黑色污染，不斷從那些設備被提出，注入靈器。

仔細看，那些設備連接着地下，魏瑕應該是在淨化污染。

周圍有其他隊員，分散在不同的掩體，似乎在警戒，每個人身上都裝配着軍士修行者的武器，像某種狙擊槍一樣，上面的符文不斷流泛出電極一樣的微弱閃光。

附近有不少屍體，有的露出了臉，都是深目高鼻的境外人，林北柔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他們也穿着修行戰術服，林北柔猜測他們是境外敵對勢力。

沉重設備上是陌生的文字，還有符号，應該就是這些境外人的東西，被魏瑕他們搶了過來。

林北柔看到了熟悉的倒三角獨眼圖騰。

林北柔附身的這個新兵離魏瑕最近，護目鏡有望遠功能，他一邊警戒遠處一道建築防線之外的異動，一邊偶爾看魏瑕一眼，似乎在忍不住好奇魏瑕怎麼在操作那個東西。

感覺有點像新兵在看激勵自己入伍的榜樣似的。

一個體格勻稱壯實的大高個走了過來，同樣全身包裹嚴實，隻能從黑色護目鏡後面隐約看見一雙眼睛，面具下發出了她熟悉的荀少校的聲音：“對方增援抵達還有一分鐘，時間不夠了，得趕緊轉移。”

魏瑕。

此時林北柔分辨不出他是道心本相，還是那個陰暗祖宗。

林北柔仔細觀察了會兒，覺得他是陰暗祖宗。

他的眉眼籠罩着一層陰柔的雲翳，把作戰服換成一身濺了血的運屍專用工作服，再給他一把斧頭或者電鋸，感覺也絲毫不違和。

魏瑕頭也不擡：“一分鐘，快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