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照乘沒有再說什麼,在另一邊的掩體處單膝蹲下,架好了法器,他的狙擊槍比其他人都重一些,長一些。
林北柔能感覺到魏瑕身上釋放出強大的靈力場域,籠罩了每個隊員,這是從他元神裡直接釋放出的力量。
林北柔猜這也是為什麼她可以切換到其他人視角。
“他們來了!”通訊器突然響起警告。
那是來自最遠處的觀察員。
“他們發現據點被搶了,當心,對方支援可能很多。”荀照乘指揮其他人。
魏瑕有主要任務,不能分心,隻有他才能操作那台靈器,必須把這處據點淨化,摧毀敵方的污染設備。
雙方隔着一段大約三百米的距離,開始交火,敵方緩慢推進攻擊線。
荀照乘一發攻擊把從防線缺口沖出來的敵方打到半空,血花爆開,伴随靈力亂流,屍體于血雨中分塊落地,更多的敵人來了,他們的小隊是精英,每個都幹掉了不少人,但敵人的數量遠超他們估計,敵方攜帶了重型法器,花了一段時間架設好,射程覆蓋了他們。
“注意!他們要用靈能榴炮了!”荀照乘在通訊器裡的聲音就像在林北柔耳邊響起的,非常清晰。
一道閃光飛來,伴随如雷轟鳴,被他們這邊的臨時結界擋了三成,但還是造成了恐怖的沖擊。
“XXX和XX倒了!”有隊友提示己方的傷亡,林北柔清楚地看到己方有四五個隊員倒在地上不再動了,其他人也有受傷。
荀照乘吼了聲:“魏瑕,快點!”
魏瑕完成了工作,那些沉重設備裡的高純度污染全部轉移到了靈器中。
林北柔清楚地看見設備下方的土地從黑色變成了正常的荒漠色。
魏瑕抽出背上一把滿臂長的直刀,臂肘彎曲,瞬間将刀身貫穿沉重設備,全部設備皴裂出蛛網裂紋,魏瑕抽回刀,反手入鞘。
魏瑕:“撤。”
死去的隊員暫時不能被帶走,其他隊員扶着傷員,訓練有素地撤退,林北柔第一視角和敵方交火,一邊回撤,突然視野劇烈晃動,不受控地九十度倒地,新兵被打中,重傷倒地,目光看着自己隊友的背影。
林北柔待在新兵視角,看見荀照乘伏低重心,迅速朝她跑了過來,跪在地上檢查新兵的傷勢,确定他救不回來之後,喊了魏瑕一聲,魏瑕轉身,看到發生了什麼,折了回來,蹲到旁邊。
新兵知道自己生命即将結束,血從嘴裡湧出來,嘴唇顫抖着,眼睛睜得很大,看着魏瑕。
魏瑕把武器支在旁邊暫時形成屏障,擋住了敵人的火力,他伸手,手成指訣放上新兵心髒,新兵全身的劇痛感大大減輕,臉上表情一點點松弛,變得遲鈍,眼皮慢慢往下掉。
視野很快逐漸熄滅,視網膜最後景象,是魏瑕伸手合上她眼睛。
下個瞬間,景象發生變化,這裡已沒有天和地的概念,到處都是黑茫茫的,分不清是在地上還是在地下,景深十分恢弘,視野非常微弱,恐懼像倒計時的洪鐘,一聲一聲撞擊在人的心髒上,融入心跳。
林北柔意識到,這裡就是禁區,她隻有一個人,帶着一個箱子狀的靈器,看着那副手套,還有靈器表面映出的倒影,林北柔發現這個視角是魏瑕的。
這裡的空氣有問題,魏瑕除了面具,還帶着防瘴氣的特制防毒口罩,和勝身洲修士戴的有點像,但更偏軍隊制式,更務實。
魏瑕和她的感受不一緻,他動作非常穩,打開靈器,把它放置在地上,靈器瞬間變化形态,牢牢盤踞在地上,悄然伸出了無數粗長如蛇的靈觸,切奶油蛋糕一樣切進黑色不平的地面,深深探了進去。
魏瑕稍微張開五指,按在靈器上一個符文上,林北柔的視野瞬間像一個遊蕩的元靈擴撒出去,在廣袤的空間來回飛馳,星奔川骛,構建出一副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全息立體地形圖。
這個讀取時間很漫長,也很單調,讓林北柔想起自己龜速下載那種幾百個G的遊戲。
地形圖每個細節,每一處靈脈和污染,已知和未知,都映入了她的腦海。
和記憶力無關,是直接傳承到元神中的信息,林北柔不需要去記,它會自然浮現。
林北柔心髒開始猛跳,她好像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想要強行讀取她的記憶了。
魏瑕用元神拓印了禁區全域,意義堪比要去一個未知大陸探索,卻提前比所有敵對勢力先一步拿到了軍用地圖,比如地形圖、海圖、航空圖、宇航圖等等,質量細節無可挑剔。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北柔仿佛看到進度條已到95%。
這時,什麼存在被喚醒了,和這片天地融為一體,類似無形的法則和因果律,就連魏瑕的脊椎都條件反射地一陣戰栗,他本人精神上不恐懼,不代表肉身不會,他依然是凡人身軀,元神無法脫離肉身存在。
魏瑕擡起頭,注視着遠方。
下一秒,所有一切都變成了黑色。
林北柔慢慢睜開眼睛。
有種睡了七天七夜才醒的感覺,夢境過于鮮明真實,以至于分不清現實。
她躺在地上,荀照乘單膝蹲着,隻露出一雙眼睛俯瞰着她,那一瞬間,林北柔還以為自己依然在夢裡。
直到周圍景象清晰,呈現出堅固的軍用室内天花闆,大片單調整潔的灰色。
林北柔:“……”她緩慢地眨眼。
荀照乘:“起來,慢點。”
他伸出一隻手給她,林北柔擡起胳膊,有氣無力抓住他的虎口,荀照乘反手握住她的,随着起身,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另一隻手扶住她腰背,輕而易舉,就跟抱一個布娃娃一樣。
林北柔捂着腦袋坐回沙發上,一團毛茸球蹦到她腳踝上,靈活地沿着她腿向上爬,直到接近她的肚子,找了個适合窩着的位置,兔腳踩了踩,團起來不動了,灰兔似乎對荀照乘的存在絲毫不在意,就好像荀照乘不存在一樣。
荀照乘目光落在灰兔身上,還有林北柔撫摸灰兔的手上面。
他濃棕色的虹膜像是隔着一層冰,看不見其後的情緒。
灰兔卻好像挑釁一樣,屁股沖着他,往林北柔小肚子凹陷處鑽,惹得林北柔輕笑起來:“好癢,不要亂動。”
荀照乘眼神刹那暗了下來。
但是他沒有動。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這種沖動是什麼,他想上前,單手拿起那隻兔子,把它放到地闆上,讓它到一邊去。
不要纏着林北柔。
不要坐在林北柔身上。
不要吸引林北柔的主意。
這樣的想法從深水底慢慢潛上水面,他即使想忽視,也無法再否認其存在。
林北柔觀察着灰兔,越看越覺得古怪。
灰兔不是兔子,盡管它有着才幾個月大的侏儒兔的外形,極具欺騙性。
這種熟視無睹的感覺……
與其說它信任别人,不如說當别人做出不符合它利益的舉動時,它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它可以輕易抹殺他們。
兔狠話不多。
荀照乘看了一眼時間:“這個基地,除了我,還有新垣鑫,别的所有人都不用信。”
荀照乘還沒回答,大門再次傳來沉重的開啟聲。
兩個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一女一男,都是五十多歲,看肩章就知道軍銜很高,旁邊還跟着四個随行軍士,當從玄關通道出來時,四個軍士把兩個長官護衛在後方,衆人臉上表情都很嚴肅。
林北柔看到這麼大陣仗:“……”
衆人看到沙發上的林北柔,還有荀照乘。
衆人:“……”
那個男長官的表情有一丢丢裂開,林北柔感覺他仿佛馬上要訓人了。
男長官:“荀少校,你不去上級那邊報道,在這裡幹什麼?”
他們之前從來沒有人和林北柔接觸過,為防意外,四個攜帶武器、經驗豐富老道的高階軍士随行,萬一林北柔失控,可以随時控制住她。
結果,一踏入客廳,就看到沙發上坐着兩個人,距離超過社交距離,一副正在聊天的放松樣子,荀照乘倒是全身覆蓋得嚴嚴實實,林北柔身上隻裹着一條特别大的大浴巾,雖然頭發很長很多,遮住了肩膀和胸口,但還是非常不雅觀!
四個軍士目光隻落在林北柔身上不超過一秒,馬上擡正目光,看向休息室窗戶外面,目不斜視。
荀照乘起身:“剛才将軍通知我,以後我是林北柔的士官,負責她的全天訓練。”
男長官:“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進出天驷寮!這裡是基地,孤男寡女的,像什麼樣子!”他沒有看林北柔,眉頭深深皺起,沖一個軍士打了個手勢:“去,找套衣服給她換!”
女長官開口了:“等等,不能穿那些衣料,她體質發生了變化,現在得穿特制的,不然會過敏,她身高數據都在資料庫,制服兩天能趕制出來。”
男長官:“那現在總不能穿這樣走來走去。”
女長官:“我讓他們從倉庫拿一件暫時穿着。”說完她朝軍士點點頭,軍士拿起通訊器通知了相關工作人員。
不到五分鐘,一個辦公室人員打扮的人,就送來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裝在幹淨袋子裡的衣服,林北柔隻能看出材質和她之前穿的床單一樣。
女長官示意軍士把袋子遞給林北柔,朝卧室那邊擡擡下巴:“去換了,換完衣服我們再談。”
林北柔乖乖去換衣服了,女長官成熟穩定老練的氣場,讓她想起了勝身洲那些宗門的女掌門,都是十分淡定,擅長協調并主持局面,從來不把情緒上臉的大人物。
對這種人物,隻需要配合他們就行。
軍士們搬來椅子,讓兩個長官坐了,荀照乘站在一邊,男長官蹙眉看着他,很不滿意,似乎想打發他先離開,女長官說:“讓他留下吧,他是林北柔的士官長,魏瑕又失蹤了,現在林北柔的監管人也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