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摘星閣出來,郁昭原路返回。
郁昭悄無聲息地回到乾清殿的書房,沒有一個人發覺。
接下來的日子,可真不得了。
江貴人可真的做到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極寒之冰仍西北聖族進貢的聖物,能降火排毒,此等功效之餘,哪怕是用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有利無害,不會半分覺得冰冷。
江貴人因病體内虛火嚴重、表體畏寒,陛下下令浸月宮和乾清殿都存放極寒之冰。
皇宮膳食,江津燈一向不喜歡,陛下讓全皇宮的人都任由江津燈調動,他喜歡什麼,就給他什麼。
浸月宮現在已不僅僅是皇宮最大的地方了,其豪華程度令其他宮望塵莫及。
到了現今,皇宮上下無人不想讨好江津燈。
已知陛下愛慘了這個男妃。
江津燈每日都會來乾清殿治療。一般是郁昭在書房議事,降邪帶着江津燈在偏院。
在王公公等人看來,自從江津燈上次醒來,他就乖順了不少。
沒想到他病得這麼重。
雖然還是以前那樣靜靜地、不怎麼說話的樣子,但江津燈一看就已經認命。
郁昭變得極其忙碌,因為他最近開始管事,不但要權衡各種勢力,還要不動聲色壓下世家的震動。
而抽空,還要查看放煙花一事。
自古人間就有放煙花慶祝節日的習俗,因為煙花裡的成分涉及軍火,管控嚴格,每逢佳節前後,大恒政權會開放販賣購買煙花的渠道,可是這樣由朝廷組織的大型的活動前所未有。
這可真的稱得上“博紅顔一笑傾城”了。
任誰來看陛下和江貴人的相處模式都是,江津燈是有些尖銳的。
郁昭是溫和的。
不過讓王公公隐秘地看在眼裡,意識到一個不正常的一點,郁昭對江津燈寵愛十分,江津燈對皇宮的态度已松動不少,但郁昭竟然遲遲沒有和江津燈圓房。
聖意難測。
王公公一頭霧水,如果陛下不喜歡江貴人,陛下又為了江貴人抗衡前朝,變着法子地哄江貴人高興,可是竟然喜歡,為什麼不碰他呢?
民間對于朝廷近期的舉動怎能無所觸動,皇宮裡的江貴人令全京物議沸騰,街談巷語。
對于這樣的輿論,不知道另外一個當事人是如何想的,郁昭仿佛沒有任何察覺。
郁昭的儀架總是端莊華貴的,他會靜靜地坐在高台聽底下臣子的宣讀,他的眼睛溫和包容。
看到他,會讓人自然而然聯想到巍峨的山,波流不息的川流,自由宏闊的未知。
好像他生來就被萬人矚目。
……
乾清殿的一角,做了一個向外延伸的展台,外面有一汪面積頗大的湖泊,在冬日陽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是一處絕佳的賞景台。
郁昭和一位二十左右的男人坐在這裡。
湖泊碧藍如寶石,四周的無遮擋讓坐在這裡的人可以将領近一覽無餘。
顧清河跪坐在郁昭的對面,憨厚英俊的面容帶笑,似乎還有幾絲像掩飾而掩飾不下的羞澀:“即今為止,滿城禁軍共計三萬餘人,除去不能動的,臣調動了一萬八千餘人,煙花收集一萬三千計。這些天都盡數安排好了,就等陛下一聲令下。”
本來他是要和大理寺的鄭大人一起來向陛下禀告事情的。
但鄭淵來前突然被什麼事拌住了腳,他先行一步到這,獨自面聖。
郁昭嘴唇緊閉,着眼看他,一看就很認真地聽他說話,陛下柔軟的黑發垂在耳側,發烏黑,更襯得膚色白淨玉潤。
明明見了幾次,顧清河還是感覺臉上有些熱。
郁昭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這話把顧清河吓得不得了,立馬跪在一旁:“陛下,您這是什麼話,折煞臣下了。貴人開心了,您便開心,這是臣的福分。”
這是他出乎意料的,郁昭愣了一秒,緊接着似乎被他的行為逗笑了。那笑聲說不出的不羁,這又是出乎顧清河意料的。
郁昭溫和地問他:“不用這樣,禁軍體事平時很繁冗吧?”
顧清河聽出來,陛下這是在體諒他,放下心來,他了坐起來,嘿嘿笑道:“忙是忙,不過臣在皇城底下,總歸沒有像其他地方任軍職的兄弟那樣危險。”
說完顧清河才意識到不妥。
他口吃地解釋道:“那個,陛、陛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郁昭面上含笑,沒有因為他的失誤而責怪他,隻是沉吟片刻:“我知道大恒當今各地不太安甯。”
顧清河低下頭。他知道,京城世家大肆揮霍斂财,地方動蕩已久,陛下也根本不關心地方死活。
可是他剛剛低頭傷懷,就傳來郁昭的聲音。
“但朕一定會改變這副局面,讓你們以後都不必如此。”
隻是眉峰微揚,顧清河因為這話一下子忘記了尊卑有序,目光向前,然後他猛然頓住。
郁昭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陛下長得十分好看,陽光熹微照在他臉上,打出他半張臉的剪影。
看得顧清河放在腿上的手仿佛瞬間多餘了起來,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手心裡冒着汗。
顧清河感覺一股熱流流過他的心。
郁昭的目光有種天然的安撫感,讓他忍不住信服。
顧清河低聲道:“陛下,您一定能做到的。”
郁昭嘴角微微上揚,隻說了一個字:“好。”
鄭淵終于趕來過來。他向郁昭行禮,接着也向顧清河點點頭。
顧清河退居一列,為鄭淵讓出座來。
鄭淵卻先沒有坐,他湊近郁昭的耳邊:“陛下,聽說江貴人生病了?”
郁昭淡淡道:“嗯。”
鄭淵看不出郁昭所想,他深深地皺了眉:“臣不知貴人的病什麼情況,但臣最近聽聞江貴人來處不凡,臣……”
郁昭眉頭微蹙,然後他失笑:“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鄭淵眉頭反而皺得更深了:“陛下,我一路進宮,聽聞宮裡知道您喜歡貴人,都對他無所不從,隻是他實在危險,我怕陛下養虎為患!”
最後幾個字咬得比較重,在旁邊避嫌的顧清河不小心聽到了。
養虎為患?誰,江貴人嗎?
郁昭整個人猶如晨間露水,一雙明亮透光的眸子下,長而濃密的眼睫覆蓋出半圈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