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浸月宮寂靜得不得了。
宮人們歪歪扭扭地倒在牆角。
月上林梢,濃雲移開了對月亮的遮擋,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映照得明亮而又清晰。
隻剩下崔月和崔玉僵直着面對江津燈。
被攝魂術操控身心的人都會這樣,他們會化作傀儡,她們沒有自己的意識,隻能聽從操控者的安排。
江津燈的神情還是冰冷的,就像九天寒冰,周身攜着冷泌的霜意,而然眼睛卻閃着妖異的紅光,幾乎帶着點無盡魅惑的意味。這兩種矛盾對立的冰與火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緻命的毒藥一樣讓人忍不住沉迷後又置人于死地。
可惜這裡和往常一樣,隻有兩個小宮女還睜着眼睛。
江津燈望着天上的那顆月亮,沒有去看兩個人。
他一字一句道:“以魂著導,烽火流靈。”
他沒有點名道姓,但說了這話,兩個呆滞的傀儡立馬開始了動作,扯着自己的嘴角重複道:“以魂著導,烽火流靈。”
“以已之身,乞求天力。”
“以已之身,乞求天力。”
……
“魂魄永祭,萬死不辭。”
“魂魄永祭,萬死不辭。”
念完,江津燈擡起自己的手,對着月亮看了看。
還是那麼纖細,細膩。江津燈歪着頭慢慢掃描自己的手。
“力量夠了。”他下了結論。
江津燈放下手,走出房門,經過兩個宮人時,他平緩側在兩邊的手指動了動。
一股暗色的濃霧從他指尖流出,進入那兩個面容已變得無比白潤的人眉心。
“——啊!”兩個人嘴巴張大,卻是無聲的,她們臉上都出現了愉悅的神情,仿佛突然吸食了瓊汁甘露,瞬間由方才的呆滞轉為靈動,頂多清秀的臉變得妩媚動人,一同嘻嘻地笑起來。
“感謝主人,我們也有法力了。”
“我們該做什麼?”
“殺人,我們要殺人。”
“好多人呀。”
兩個傀儡不斷喃喃自語,作為凡人得到靈力而變得悅目的面貌,因為貪婪的樣子被扯得無比猙獰。
江津燈沒有任何驚訝。前世他見多了,無論是仙,還是人都一樣。
當有理智時,他們會披上虛僞的皮囊,可是當他用攝魂術控制他們,讓他們祭獻天道,得到江津燈身上的些微法力時,由于思維崩潰,他們的所有真實欲望都會暴露。
江津燈淡淡道:“禮成。”
浸月宮外有一片竹林,也許是在林間夜歇的鳥兒感知到什麼。群鳥飛起,黑壓壓地在天邊飛過。
“請主人吩咐。”兩人異口同聲。
江津燈還是淡淡地:“去摘星樓,任何阻擋在你們面前的,都除去。”
“現在就——”去字還沒有說出。
“嗯?大晚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鳥。” 一段來自門外,感到疑惑的聲音卻突然橫插進來,令江津燈的話戛然而止。
院門外,郁昭站在外面,一溜兒宮人跟着他們皇帝遠遠地站在一邊。因為郁昭說想要單獨見江貴人。
江津燈手心裡冒出濃霧。
隔着一道門,郁昭的聲音顯得不那麼清晰。
郁昭說完,發現裡面剛才還隐隐約約的聲音停下來。
現在才戌時,江津燈理應沒有睡下。
郁昭遲疑地隔着一道門,敲了敲。
“……”
江津燈過了好久,估摸了好時間才說話。
郁昭能想象他應該在殿内休息,聽到自己聲音才起身。
大約是因為今晚的不同,郁昭的聲音添上了幾分溫暖。
“你怎麼來了。”
郁昭回他:“我想來見你。”
什麼……他蹙眉,江津燈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從在白玉樹下講了幾句話之後,他們這幾天又是相互忽視,期間說的話,恐怕還沒有兩三句。江津燈以為這個皇帝已經默認自己會死,放一場煙花給自己,已算是他貓哭耗子的訣别了。
許是許久沒聽到江津燈回話。
郁昭也停了下來。期間,郁昭沉默了一會兒,江津燈正覺得門外的郁昭走了之後。
“難道我們不是心照不宣不去打擾對方嗎?”
門外,郁昭的聲音令人如沐春風,此時添上了幾分失落。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來打擾你。你開開門好嗎?”
江津燈半眯着眼,瞳孔裡的紅光閃了閃,兩個傀儡被他控制了言語,不能張開口,但她們的聲音通過與控制者的意念聯系傳到江津燈耳内。
“殺了他!殺了他!……主人,快殺了他,他是來阻我們的,快殺了他!”
江津燈盯着門口,仿佛透着門,能看到郁昭。半晌,江津燈眼裡的紅光寂滅了。
江津燈垂眼,看到自己手心裡飽有攻擊性的濃霧也随之消散。
江津燈的心是團團陰冷,在将要殺死假皇帝之前,看看他要做什麼……也好。
江津燈推開門。
宮人們站在遠處,誰也沒覺得奇怪,要說皇帝站在一個妃子的門外跟人家說話,說出去想必沒人會相信,但偏偏這種事情就發生在他們眼前。
皇帝和江貴人就是這麼個相處模式。
皇帝性格溫和,江貴人性情冷銳。
門被打開一條可供一人過的門縫。江津燈馬尾垂在胸前,長身鶴立,他冷淡在斜靠在門邊。
帶着幾不可見的警醒,瞥頭向郁昭看去。
郁昭眼睫彎彎。
江津燈開門,但完全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郁昭毫不生氣,郁昭他今晚穿了一件湖月色鑲金邊袍子,宛如一尊無暇美玉雕鑄而成的玉人,即使簡單地站在那裡,也讓人感到豐姿奇秀。
不像江津燈,隻穿白衣。
他看着言笑晏晏的郁昭,手指動了動。他突然想起,前世今世,總有那麼一大堆人追在他身後,有些僅僅是因為相貌,而然郁昭完全不比他差。但前世今世,從來沒聽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