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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辭柯恢複意識的時候,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輕盈,這具因高強度練舞和久站留下勞損的身子,仿佛被抽幹骨髓重組,煥然一新。
他擡手揉着脖子,聽見叮當兩聲響,餘光瞥見手腕上銀色光澤的鐐铐。順着鐐铐的鐵鍊往前,就看到一黑一白兩個鬼祟身影,在一座橋前躊躇不決。
橋頭巍峨的牌匾寫着三個字:奈何橋。
段辭柯想走上前,可腳步如同被釘死般寸步難挪。
奈何橋前,範無救拖着謝必安衣袖往前走,嘴裡寬慰有詞:“牛頭馬面說,孟婆今天一早就回孟婆莊了,有急事,委托孟姜代的班。”
“孟姜妹妹對孟婆言聽計從。”謝必安仍在躊躇。
範無救繼續:“可孟姜比較好騙。”
謝必安搖頭:“以前是一個,所以好騙,現在是六個,目标面積都不一樣。”
範無救尋思,你還知道目标面積?
勾魂的時候怎麼不思考一下目标面積呢?
奈何橋作為輪回往生最後一站,自有鬼差壓着鬼魂絡繹不絕,鬼魂還未喝孟婆湯,保持着人類高度好奇心,紛紛往橋頭一溜張望。
鬼差路過打着招呼:“七爺八爺,可要幫忙?”
“不用!”
範無救大聲拒絕,又覺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聳着鼻尖裝酷,說:“我們過來找孟婆,謝必安喝醉了,要醒酒湯。”
剛圓完謊,豬隊友冒了出來。
“我沒醉!”謝必安嚷嚷,“看我給大家展現一套漂亮的甩勾!”
說甩就甩,直接把六個錯勾的靈魂甩到鬼差面前。
“……”
範無救更想殺鬼了。
被迫甩到橋頭的段辭柯總算看清了黑白身影的的模樣,看見範無救黑色T恤工裝鍊條褲和不到他腋下的身高,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死沒死?
這對不靠譜的兄弟是黑白無常?
誰能解釋一下黑無常為什麼是個小孩子?
這還不算完。
段辭柯還在腦子裡搜索影視劇中黑白無常的形象,試圖跟眼前兩個不着調的人對上号。
搜索到一半,他聽見白無常對着正前方喃喃:“弟弟,我看見美少女戰士了。”
段辭柯目光聚焦,确實是美少女戰士。
來人一頭銀白色長發紮成半批雙馬尾,一側卡着彼岸花發卡,身着紅藍色JK裙,腳踩白色瑪麗珍鞋,從橋上走近。
“謝必安,我們完了。”範無救說,“那是孟婆。”
段辭柯:“……”
穿T恤的少年黑無常,穿JK的少女孟婆。要不是鐐铐拷着,段辭柯恐怕得從奈何橋跳下忘川讓自己清醒清醒。
他記得自己在星途大賞的觀衆席上失去意識。
難道沒死?
進劇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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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走進,段辭柯更覺玄幻。
因為她捧着一杯珍珠奶茶,就市面上能見到的那種,紅糖珍珠奶茶。
酷蓋範無救一見到孟婆,如同學生見老師,兒子見了媽,一秒變慫。
“秦媪姐姐……”他弱弱打着招呼。
孟婆擺擺手,丢過去一個小瓷瓶。“這是解酒藥,朝着謝必安鼻子噴兩下就行。”
範無救執行能力超群,墊腳扯着謝必安衣領,簡單粗暴往他整張臉噴。
“咳咳——”
孟婆研制的解酒藥效果極好,謝必安被水霧嗆了兩聲,目光便從茫然恢複清明。他望着奈何橋,疑惑地問:“我怎麼在這裡?我不是在沙川市勾魂呢嗎?”
“勾了啊。”孟婆指着他身後,“勾了六個呢。”
謝必安回頭,遲來的涼氣從腳底一路沖上天靈蓋,把鐵鍊往路邊一丢,撒腿就想跑,被孟婆扯了回來。
“跑什麼,我又不舉報你。”孟婆勾勾手,“過來,商量個事。”
沒有無常牽制,段辭柯身上的鐐铐消失,他活動着筋骨,手掌翻來覆去。一個在人間生活了二十三年的身體,任何變化都格外敏感。比如,他感受不到溫度了,也感受不到疼痛。雖有觸感,但手掌所到之處隻有一片冰涼。
看來是死透了。
挺好的,段辭柯心想,重頭來過再好不過。
然而,這份重新再來的好心情,在看見隊伍末尾的盛修衍時,消失殆盡。
盛修衍也看見了他,眼神閃過一瞬驚訝,想上前,又猶豫着不敢行動。
作為頂流偶像,盛修衍的容貌自然是能打的,靠着一張清純無辜的臉,俘獲千萬媽媽粉。好比現在,隻用一個委屈可憐的眼神,一旁疑似媽媽粉的女生就坐不住了,眼刀一陣接着一陣飛過來。
要不是環境陌生不敢輕舉妄動,保不齊現在已經跑上來掐架了。
除了盛修衍,段辭柯還看見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熟人,獨自站在一邊,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精準落在了自己身上。
段辭柯感覺他在對自己笑,又覺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這樣的僵持局面沒有持續多久,黑白無常跟孟婆走上來。
孟婆順手把珍珠奶茶遞給一邊的黑無常,說:“容我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叫秦媪,也是你們人間話本裡的孟婆。”
隊伍響起四道吸氣聲。
倒數第二個背書包的男生小聲問:“孟婆不是一個謙和溫暖的白發的老婦人嗎?”
“哦,你的潛台詞我聽明白了,說我不夠謙和溫暖呗?”孟婆反問。
“沒……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婆被他漲紅的臉逗笑了。
“老婦人形象是我故意托夢的。”她說,“我可不想人間話本子流傳出有關我的拉郎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