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半月,段辭柯與楚天舜玩起了一種奇怪的躲貓貓遊戲。
樹上、瓦房上、半山坡。
但凡段辭柯能躲的地方,都能被楚天舜找到。
時間一久,段辭柯也不躲了。他每天就躺在将軍府圍牆邊的老樹上,一躺就是半日光陰。
老樹正對将軍府門口。
日正中天之時,楚天舜就會從那扇雕花大門出來。
可今日,夕陽已落,将軍府的大門卻依舊緊閉。
段辭柯望着正前方的将軍府大門。
應該不會來了。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有種這天終于到了的釋然。
無論是楚天舜還是楚星烨,這樣的小少爺,遇見新鮮的人新鮮的事就得玩段時間,玩段時間就膩味了才正常。
段辭柯愉悅地哼着曲,還沒過兩棵樹,就被身後追來的護衛攔下了。
“小乞丐!”護衛左右夾擊,“少将吩咐了,讓我們守着你,不能離開。”
曲調碎成一地。
段辭柯問:“我何德何能讓他這麼惦記?”
護衛不敢回答。
“你還是回樹上的好。”左邊護衛說。
右邊護衛接話:“否則我們就要用其它方式讓你留下了。”
“什麼方式?
“靠綁的還是打暈?”
剛說完,将軍府側門打開,一道聲音透過半合的門傳來:“他們不敢,也不會。”
楚天舜着一身正裝走來。
他邊走邊說:“我下的命令是以禮相待。”
“以禮相待?”
段辭柯看着身前半臂的步槍問:“将軍府的以禮相待就是用槍攔人?”
“不能怪他們,他們接受的訓練如此。”楚天舜朝護衛打着手勢,護衛離開。
他接着說:“對于護衛來說,這槍柄沒有在你身上,便是他們的禮。”
段辭柯不理解,也不接受。
在他看來,用身份施壓,就稱不上禮。
他插着補丁的兜站在原地。
楚天舜突然問:“小乞兒,你今天攀的樹還是原來那棵麼?”
段辭柯愣了。
“怎麼?”他問。
楚天舜說:“再上去一次。”
*
将軍府門前的老樹今日蓬荜生輝。
段辭柯沒想過,楚天舜上去的意思,是兩個人一塊上去。
樹分三岔,段辭柯和楚天舜倚靠在兩根樹岔之間。
楚天舜表情依舊平淡。
他閉着眼站了會,睜開眼時問:“小乞兒,你上次的曲子譜完了嗎?吹給我聽聽。”
“少将,”段辭柯擡眸,“安城人傑地靈,會用樹葉吹曲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你怎麼光盯着我不放?”
楚天舜沒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說:“下周我要離開安城,北上。”
段辭柯想問跟他有什麼關系。
還沒問出口,楚天舜自顧自往下說:“父親接到戰報,北境戰火蔓延,戰況焦灼,此役若敗,以北往南直至安城都會陷入戰亂之中。我得留在那鎮守,也許十年五載都不會再回來了。”
“……”
這話題對于段辭柯來說有些沉重,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活在和平年代,加之乞丐的逍遙日子過太久,都快忘了,這裡是民國,注定戰亂紛争。
怪不得楚天舜說要祈禱他閑來無事。
原來他的忙,都是忙在戰場。
“你……”段辭柯開了口。
在楚天舜的等待下,他撇過頭說:“旗開得勝,一路平安。”
“謝謝。”楚天舜應着。
他又問:“能再吹一次那首曲子嗎?”
“你怎麼比我經紀人還能催。”段辭柯随口吐槽。
楚天舜說:“我不做債券。”
“……不是債券經紀人。”
“那是什麼?”
“歌廳老闆。”
見楚天舜臉上又冒出三分疑惑,段辭柯明白了,歌廳已經超出了此人活動範圍。
段辭柯問:“歌廳賭坊夜總會不是你們這個階層的三件套麼?”
楚天舜答:“不能以60%的人定義100%。”
“你想說自己是剩下的40%?”段辭柯又問。
楚天舜搖頭:“我是其它的60%。”
段辭柯深呼吸。
夕陽無限好,他為什麼要在樹上學數學?
為了防止楚天舜又說出一些高深莫測的話,段辭柯又把話題繞回去。
“為什麼這麼執着于那首半成品?”他問。
楚天舜說:“好聽,哪怕是半成品也很好聽,讓我想到了廣場上飛翔的白鴿。”
“白鴿?”
“嗯,白鴿。”
白鴿是和平與希望的象征。
段辭柯目光落在楚天舜眼睛上,眉頭反複皺起又松開。片刻後,他說:“那首曲子,我會在你離開前譜好。”
*
北境戰事迫在眉睫,可安城依舊歌舞升平。
二月班是安城最大的舞廳。
舞廳一樓載歌載舞,頂層的套房卻上演着活色生香。
套房為總統府大少爺盛奕專用,而與他鴛鴦戲水的女子,是二月班的舞娘妤依。
套房軟榻間傳過燕語莺聲。
門外守門的小童聽得燥熱難耐。
在他後背被汗水徹底浸濕後,套房終于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