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辭柯是在跑馬場見到的楚星烨父親。
進了莊園,接送車便換成了接駁觀光車。莊園比楚澤的莊園大得多,觀光車繞過軒昂壯麗的主宅,又經過一片綠化帶,繞得段辭柯眼睛開始疲累,就聽見馬匹嘶鳴的聲音。
車停進馬場,剛落地,一匹黑亮的駿馬從場地中央帶着迅捷的風沖到他面前,與他隻有一指之隔,遮天蔽日。馬蹄落地時發出的沉悶聲響,嘶鳴聲如同一聲炸雷,震得耳膜生疼。
段辭柯後背驚起一身冷汗,面色如常,隻是瞳孔不自覺放大。
馬背上傳來醇厚透着磁性的聲音:“會騎馬嗎?”
意料之外的開場白。
“不會。”段辭柯回。
“試試。”
馬背上的人朝管家示意,管家點頭,往馬廄走去。
管家離開,馬背上的人跳下來扯下手套遞給身側跟着的助理,自我介紹道:“Adrien Hill。”
來莊園的路上,他跟沈鶴做了功課。
Adrien Hill,譯阿德裡安·希爾,中文名楚德,是楚星烨父親。
想到沈鶴科普的法國見面禮儀,段辭柯伸出手落在合适位置:“您好希爾先生,我是段辭柯。”
半空的手很自然地被回握。
阿德裡安·希爾意味不明說了句:“我以為你會開口叫我伯父。”
“……”
說多錯多,不說直接死。
段辭柯正思考怎麼回複,管家走了過來,他身後牽着一匹棗紅色烈馬。馬匹由馴馬師牽着,卻拼命想掙開缰繩,繩子随着馬蹄踏地的聲音緊繃拉扯。
阿德裡安·希爾擡頭示意馴馬師:“教他十分鐘,跑一圈。”
說罷,他走到一旁的觀景亭坐下。
馴馬師一點也不在意家主的要求是否合理,隻管按要求把馬匹牽到草地上,招呼段辭柯過去。
烈馬走到草地上,脾氣更差,恨不得把草地刨出一塊皮。段辭柯在烈馬和觀景亭間來回看了眼,看見阿德裡安·希爾眼裡的平靜,他邁步往馴馬師方向走去。
跑馬而已,至少還有考驗的機會,沒有上來就扔支票讓他滾蛋就是好事。
*
主宅四樓台球室,楚澤正拿着高倍雙筒望遠鏡往馬場望着。這個位置靠近馬場,從望遠鏡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段辭柯被烈馬噴了一臉鼻息的場景。
楚澤連連啧聲:居然牽了這匹馬出來,這不是要段辭柯知難而退嗎?
老爸真不做人。
腹诽之際,段辭柯在馴馬師的指示下摸上了烈馬的脖頸。
馬場上,馴馬師用流利的法語教學:“Pour commencer par le cou, caresser lentement vers les épaules, en effectuant des mouvements douces pour lui permettre de baisser la garde.”(要從頸部開始,慢慢往肩部撫摸,動作得輕緩,讓它放松警惕。)
段辭柯一句沒聽懂。
莊園家主和幾個公子的中文都很流利,接待他進來的司機雖說中文不熟練,但好歹能說能理解。也就是說,莊園裡的工作人員肯定多少會些中文,又或者有會中文的人。
看來這也是阿德裡安·希爾安排的環節。
段辭柯放棄聽聲音,仔細觀察着馴馬師的動作。
唱歌練舞這麼些年,他别的不說,記定點和節拍的能力被鍛煉了個明明白白。馴馬師停下動作望着他,他就順着馴馬師撫摸的路線和節奏照搬過去。
手剛碰上馬頸的刹那,烈馬揚起了前蹄。
前蹄高高揚起又重重放下,灰霧漫天。
段辭柯看向馴馬師。馴馬師安撫好烈馬,打量着段辭柯,好一會才說:“Vos mains sont-elles trop froides? Stimuléà elle?”(你的手是不是太涼了?刺激到它了?)
望着手……段辭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又瞥向馴馬師。
馴馬師手上沒有手套,也是空手。
說話間,馴馬師朝自己手間哈了哈氣,又揉搓着。
溫度!
段辭柯明白了,是他的手溫度太涼!
剛才在車上吹了二十分鐘的冷氣,下了車又被馬驚了魂,手上的溫度還沒調節過來。
眼看段辭柯用力搓着手,搓了會又摸上烈馬,楚澤在望遠鏡裡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他肩膀被人拍了拍:“好看嗎?”
楚澤順口說:“比聚會有意思!”
“比算計我更有意思是嗎?”
“還湊——”
話說到一半,楚澤回頭。楚星烨站在身後,半張臉都透着寒意。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媽告訴我的,她說這間房看馬場的視野最好。”
楚澤虛僞地誇着:“媽真聰明!”
身側響起一聲冷笑。
“騙我說大哥今天提前回來,趁我做檢查的時間又幫爸媽打電話把辭柯哥叫來主宅……”楚星烨一步步逼着楚澤後退,每踏出一步都帶着指控,“阿澤哥,是在國内放縱過度,自由過了頭?”
空氣聽見冰塊碎裂的聲音。
明明紗布沒拆,楚澤卻透過紗布看出了壓迫感。
他内心暗道糟糕。
這些年楚星烨過于溫和,他差點忘了這位小弟發起火來可以面無表情地叫人把他扔湖裡,并且燒了他的窗簾。
“阿烨……”楚澤貓着腰,試圖從身側溜走。
楚星烨側開讓道:“走吧。”
這麼好說話?
楚澤納悶時,就看見楚星烨嘴角一彎:“走了我就把你莊園的地址告訴你所有的情婦。”
……
算你狠。
跑不掉,楚澤索性放棄。
他倚在台球桌邊,把玩着球杆為自己辯解:“我這是幫你好不好!”
“幫我?”楚星烨坐下問,“幫我什麼了?”
嘩啦一聲,桌上的台球一杆散了架,紅球落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