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群這兩年替那人鞍前馬後,竟然有時間知道她的動向。這是不是說明那人也知道她來了?
文瀾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連呼吸都跟着發緊。
“這屆青年展是集團公益項目中的一個,我們提供了贊助早知道你在特邀中,隻是沒料到你坐高鐵過來。”周琳笑容抱歉,“韓總知道了,一定罵我沒招待好。”
文瀾靜靜笑了聲,心裡的靴子落地,完全意料中他不會關心自己動向,還是狠狠失落了一把,面上不動聲色,“沒關系,周總忙你的,我什麼都不需要。”
“住宿也不安排嗎?”周琳眼神微微詫異,不敢怠慢的盯着她。
文瀾面色淡泊,亮白的膚色融在一副油畫前,臉部線條優雅,所以讓人無法準确捕捉情緒。
她笑了笑,“就這樣吧。韓總回來,幫我跟他說聲謝謝。”
音落,率先離去。
尹飛薇落在後頭,随意似的一開口,“你們霍總住哪?”
周琳不知回答了什麼,距離太遠文瀾沒聽清,但尹飛薇不放過她,聲音上揚地笑,“啊,原來有錢人在自家酒店都有固定房間啊,可他不常住是嗎。”
文瀾腳步更快,轉瞬,将身後大廳甩沒了影。
……
晚餐由尹飛薇挑的地方,在江畔。
山城顧名思義,山中之城,餐廳在山腰之上,一層層環山街道階梯似的下延,最底層是江面。車來車往,霓虹耀眼。
兩人臨欄而坐,夜景盡收眼底。
等上菜時,對面人明顯發毛。
尹飛薇是她親閨蜜,曉得她在外面什麼樣子,也曉得她私底下各種情緒的模樣。
“一定要在外面給我難堪嗎?”桌子是露天,山城夜晚暑氣未消,文瀾脫了開衫,兩肩上細細的吊帶不認真看幾乎與肌膚融為一體。
她垂着眸,神情冷酷,似漠不關心,又似怒氣正旺。
從前霍岩捧着她,含在嘴裡怕化,寵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性子。情緒在親朋面前少有收斂。
尹飛薇同樣嘴不留情,一連聲諷,“是我不給你面子還是他不給你面子?韓逸群周琳都知道你來山城,霍岩憑什麼不知道?還安排酒店呢,雖然是你自家的,可你們是夫妻,他住哪你住哪,現在什麼意思?把你架去酒店,他可以當甩手掌櫃是嗎?”
“點菜!”文瀾皺着眉,随手扔去一副菜單。
尹飛薇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對着她,“你給我清醒清醒,有我在一天,你和霍岩就别想好!”
文瀾不吱聲。人往後靠去,江上熱風迎面,她好像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一手忍不住撫上另一條胳膊,緩緩撫摸,偏轉方向看去江面的側顔,平靜無波,久久無聲。
尹飛薇放緩語氣,“你這麼優秀,為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哪樣的男人?
都快記不得他樣子了……
嘴角苦澀翹起,文瀾歎息一瞬,問,“你在山城見過他嗎?”
“兩回。”此時,熱騰騰的火鍋底料上桌,隔着一層霧尹飛薇面目不清,“一回在政府招待晚宴上,分管工業的副省長上任,他在主桌,我隔着老遠看了他一眼。還有一回私人飯局上,我懶得和他說話。”
簡單幾句話勾勒出他模糊的影像。
待文瀾要細研究,那股模糊就嗖地下随風而散,她呆呆的對着虛無夜空看了半晌,最後自找台階下。
笑看飛薇,“你這兩年混得不錯,都成副省長座上賓了。”
“我算什麼,他才是主角呢,”尹飛薇歎氣,“你要是肯接你爸爸的班,别說省内,北京你都進得去。”
“我可以做雕塑,但做不了生意,”文瀾有自知之明的笑了,“他這兩年也蠻辛苦。”接着問,“還有其他消息嗎?”
“我是間諜嗎其他消息?”尹飛薇沒好氣。
文瀾開懷笑。
鬧了一會兒,嫌隙一掃而空。
文瀾靠在沙發裡,神情再度恢複慵懶,她對面的人任命般的起身,拖着長音道,“我給大小姐調油碟,大小姐請稍坐,小的去去就回。”
“誰讓你找這破地兒,油碟都要自己調?”文瀾的口吻“大小姐”到底,一副看不上這地兒的神态。
尹飛薇氣笑,辯解了聲“這可是高檔地方”,扭身忙活去了。
江水滾滾。夏季長江雨量暴漲,那江水即使在夜間都看出來一抹渾黃色。
裸露在外的肌膚被熱風吹得燒灼,文瀾低頭,單手撩去半邊鎖骨的發。耳側是樓下露天扶梯來來往往遊人的鬧聲。
一切都有些熟悉,除了天氣。
海市也是旅遊之都,每年暑假遊人摩肩擦踵,可這樣的夜晚,必然要披上外衣禦寒。
她脫得剩兩根細帶挂在肩頭,發絲輕舞,随意地撩眸打量這城市,卻一眼掃到右側方。
隔着寬闊的上下扶梯通道,側方建築同樣支出長長的露台,不同于這邊的仿古建築,那邊裝修現代化、簡約大氣。
是家西餐廳。
隻有一張長桌,鋪着潔白桌布,江風吹得桌布搖曳,一群男男女女相對而坐,酒酣耳熱,談笑熱切。
坐在主位的男人顯然微醺,眼神明亮,笑時那神彩更上一籌,是麼,他口型好像是這麼說了兩個字。
薄薄的唇,無情又似多情。兩個字後,他對面女人驕矜笑,與他眼神直截了當對視。
“文文——我油碟調好辣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尹飛薇的聲音突然而至。
文瀾收回視線,眼神不知道放在哪裡,那好像是桌角,又好像是那方餐廳裡男人微上揚的嘴角。
跌跌撞撞,亂如麻,眼前花了兩秒,她幹脆閉上眼睛,嘴角機械地拉起應對好友,腦海卻不期然跳出一問,你看他幾分像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