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都安靜了。
都等着程信開口。
“我……”程信低下頭,現在他算是知道什麼叫做“百口莫辯”了。
他每說一個字,就會被無限質疑。
“不是我幹的!有人操控我!”
“若你意志堅定,怎會被操控?”
“我沒說謊,我以前從沒有傷過你們吧?沒有吧!?”
“哼,誰知道你到底計劃着怎樣的事呢!”
對他來說,“阿姐死了”已經夠崩潰了,他不想再經曆一遍“舊地正法”了。
“别說了好嗎?我求你們了,聽我講完好嗎……”
沒人理他。
“阿姐死了!阿姐死了你們知道嗎?”
“誰不知道啊?你三年前已經因為這個鬧過一次了!”
“不是!我……”
沒用的,他覺得,要是阿姐還在就好了。
趁情況沒有變的更糟糕,他還是先逃走吧……
二十日後……
一個月後。
二月天雖還寒冷,但冰雪已化,寒冰漸破。除去化雪的幾天,天氣竟算的上暖和了。
一位滿身泥濘的女子坐在河岸邊洗衣服。她身着一件粗布麻衣,紮着側麻花,長長的睫毛掩遮着一對暗淡的桃花眼。
她黑眼圈極重,手在水裡凍的發紅。
此時一位披着黑鬥篷的男子走來,遞給她一個水壺。
她撇了兩眼,随口用當地方言應道:“謝了,但算了。”
頭頂傳來兩聲熟悉的輕笑,她這才擡起頭。
黑色的帽檐下垂落了兩绺銀白的發絲,呈出他下半張蒼白的臉。
女子皺眉,顯然是認出了對方,不過還是繼續用吳音回道:“你哪位?”
男子笑笑,朝她魂喚道:“現在是無名氏對吧?”
女子朝他翻了個白眼,起身撸起袖子,把洗衣服的水盆撈起來,邊走邊道:“買東西嗎?不買就别過來了。”
男子還是緊跟在她身後,魂喚道:“你不應我就當你默認了。”
女子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用同樣的方式回道:
“無羁你有完沒完?我現在很忙!很忙!”
無羁随着她走到沒人的小巷子裡,摘下帽子,露出那張俊美的臉,依舊那樣回應道:“忙什麼?”
“要你管?”
“我可以幫忙。”
泠頤走了兩步後停下,回頭朝他挑了挑眉:
“你确定?”
他微微笑了笑。
泠頤思索了一會兒後,把手中的衣筐扔去:
“洗了。别人花錢的,洗壞了你賠。”
然後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巷子裡走。
走了兩步後,發現對方還站在那,居然有要答應的意思,折回來,把水盆奪回來,道:
“你可能會讓悅顔處理,那還是算了,反正我也沒事……”
“你剛剛還說你很忙。”
“做了這些事我就忙了不行嗎?”
她接着走,到一個曬的到陽關的角落裡,用竹竿挂上了那些洗淨的衣服曬。
動作熟練,看來已經這麼工作了好久了。
“幾時了?”
“未時。”
“那行,讓開别擋我路。”
她說着從角落挑起扁子。
“你去幹嘛?”
“賣藝。”她幹脆利落的回道。
“賣藝?”無羁詫異道,“賣什麼藝?”
“又不是在青樓裡,你慌個什麼?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得,告訴你也無妨。”泠頤氣虛道,“踩高跷、吞劍、彈琵琶、唱曲子什麼都可以,看價格。”
無羁愣了愣神,道:“你這麼……”
“為了賺錢,”泠頤道,“沒什麼好吃驚的,多打幾份工多掙幾份錢。不然我也不至于這麼累。”
“可是……”
“你少說幾句吧,”泠頤擡起胳膊,上面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大概二十五天前,我有次太困了,賣藝的時候犯困了,就劃到了,”她又壓低啞啞的嗓子,“我以為易容術我給自己封的假皮已經夠厚了,結果還是……啊——受傷了。”
她屬實是疲憊不堪,走路有些搖晃,邊說還打了個哈欠。
“對了,巫桐山的事你們察清楚了嗎?”
“自然,”無羁點頭道,“三四年前,胤杵化形,但由于先天性缺陷,讓他在無形之中被孤立,産生了強烈的負面情緒。負面情緒程度過及,很快就被以負面情緒為食的歐陽仰止盯上了。歐陽仰止那時候被柳書卿打散了,需要這種情緒來恢複并增強實力。
“于是在他的一通洗腦下,胤杵信了他所說的話,一時間一位他真的隻是一位苦命的魂靈,就以身容納了他。
“于是歐陽仰止控制他,給王臼留下了失心毒蠱,再控制王臼擴大他的哀怨,間接操控了程信。最後回到梧桐山老巢,利用王臼布置木偶戲,靠着長生泉的傳說,隔着日子引來南海龍王手下的海族人,最後逼迫他們參與各種迷局,加上毒霧和他的‘夢’吸食其負面情緒。
“等胤杵後悔時,他已經可以完全控制他了,最後恢複真身……和你演了一場大戲。
“是吧,書卿?”
泠頤面色微凝,轉頭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們一直用的是魂喚,别人聽不見。
“你不是打散了他嗎?他為什麼還願意幫你演戲呢?”
“打散他是為了幫他逃難,不然他連魂都保不住。那時他還沒幹任何禍害的事,也可能是他把自己藏起來了,總之我當初沒發現鬼氣,”她沉重道,“鬼王的把戲,我當真後悔——你報官了嗎?”
“報了也沒用,他們打不過的。”
“說起報官……阿桃的事我勸你講清楚。”
“我直說,孟可陽殺的,她怕事情暴露,殺了她的好摯友。”
泠頤身心一僵,她剛剛用了吐真咒,如他所言,句句屬實:
“你确定?那你為什麼要替罪呢?”
“我有什麼辦法,‘鳳凰真念’啊……”
鳳凰真念,舉世之絕。
泠頤淡笑:“不懂你的腦回路,這種事有什麼好隐瞞的。”
“你……知道?”
“早就知道了。”泠頤自嘲道,“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的,居然覺得這人還有悔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