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歸滞在原地,前一秒邁出的步子,機械一樣卡頓在半空中,半晌才落回地面。
幾天前,舒言燭還跟他說,龔淮嶼是下個月才去南京的,如今竟然這般不巧,龔淮嶼也提前來了。
紀歸無意識攥緊手指,腦中飛速思忖。
“小紀來了。”
劉鳴遠随着衆人的動作轉頭,就見紀歸穿着一身稍顯正式的白襯衫與黑長褲,幹淨清爽地站在包房門口。
兩年不見了,紀歸依舊是那副學生模樣,乖乖站在那裡,好像當年拿着轉專業申請書,踟躇在空無一人的門外。
就見紀歸目光投在一處,眼底閃過一瞬别樣的情緒,聽見有人叫他,視線很快轉移過來。
“劉老師。”
紀歸走上去和老師短暫擁抱後,被拉到了劉遠鳴身邊的空位坐下來。
從頭到尾,對面那束讓他神經緊繃的視線,一直追随着他。
劉鳴遠見了紀歸嘴角一直合不攏,拉着人将在坐的人一一介紹給他,指到正中間坐着的一位長輩時,“這位是商業集團元老級别的人物,龔塵柏,你應該聽說過的。”
聞言,紀歸嘴角始終帶着的一抹淺笑僵了僵,先前進門時,胸口那陣悸動,如今似擂鼓般重現,耳邊咚咚響聲不斷。
“知道的。”紀歸聽見自己說,“久聞龔老大名。”
坐在靠椅上的男人一頭白發,但勝在保養得當不顯老氣,五官瞧着與龔淮嶼有三分相似,眉宇間那股不怒自威的神情,叫旁人不敢輕易直視。
确實是久違了,他和這種人物生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就算中間意外與龔淮嶼在一起的幾年,也仍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但幾天前,直到被龔老的助理,從龔淮嶼的房子裡放出來,他才恍然——
原來龔老是一直知道的,這次派人将他放出來,不過是想明裡暗裡地給予他一番警告。
不過當時簡短的談話,紀歸并沒有放在心上,事後也沒有因為龔淮嶼結婚的事情而糟心。
他愛了龔淮嶼這麼多年,該争取的,他都努力争取過了,結果不如人意,他也全盤接受。
龔淮嶼不會愛人,或者說是永遠不會愛他,所以他選擇離開,由自己主動結束這場耗時又耗心的感情。
紀歸沒去看龔塵柏身邊的人,裝作不認識地略過,拾起筷子,悶頭安靜地聽劉老師與在座談笑風生。
“小紀,你不是這幾天在準備我們學校五月的藝術展覽,要是有什麼需要,随時去找他們。”劉鳴遠舉杯碰上紀歸的,手臂揮過對面衆人。
在場的哈哈大笑,調侃,“你這老東西,你怎麼不讓小孩找你?”
“我的學生來找我,我怎麼可能不管,我就是怕你們這些滑頭不給我學生面子,提前知會你們一嘴!”都是相處幾十年關系很好的朋友,說起話來倒也不用顧忌什麼,紀歸很羨慕這種氣氛。
“小紀是不是要待到五月份去了?我聽說龔淮嶼五月份也要回D大,說起來你們還是校友,互相認識嗎?”說話的是其他學院的教授,就坐在龔淮嶼身邊。
紀歸沒有先開口,龔淮嶼離得近,他倒是有些好奇,龔淮嶼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認識,還是不認識,回答對紀歸來說都不重要。
他想龔淮嶼或許會有些尴尬,而他很樂意看龔淮嶼這種樣子。
但事實令他有些失望,龔淮嶼并沒有停頓太久:“認識。”
紀歸覺得嘴裡的魚肉有些硌牙。
“認識啊?你們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不認識。”
龔淮嶼目光淡淡地撇過來。
紀歸怕那位教授順着話題,問龔淮嶼他們倆是怎麼認識的,放下筷子,啟唇:“就說過幾句話,不算熟。”
他餘光見龔淮嶼視線移開了,低頭,沒什麼表情地啜口茶水。
這頓飯吃的很晚,紀歸中途去了兩趟廁所,打電話給還在酒店的蘇筱筱,問她習不習慣,吃晚飯沒。
“沒啊哥,你不說回來給我帶點吃的嗎?”
紀歸頓了頓,擡手看了眼腕表,已經快十點了:“所以你就這麼餓着?”
“我不是很餓,我吃了點酒店的水果。”
紀歸發現現在這些小姑娘都很扛饑,一個個又瘦得,瞧着人害怕。
“我這邊馬上結束了,路上給你買點,你想吃什麼?”
蘇筱筱報了個店名,紀歸挂斷前輕聲确認一遍。
正将手機調到地圖頁面,轉頭往外走,就瞥見門口處倚着道颀長的黑影。
紀歸與人對視兩秒,重新将目光放到屏幕上,一言不發悶頭向前。
路過身邊,手機忽然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覆蓋住。
紀歸倏地攥緊五指,緊接着往後退一步,與龔淮嶼拉開一米距離。
盥洗室的燈光從頭頂落下,将龔淮嶼的五官照得愈發俊朗,但那雙墨色的眸子裡,依舊盛着一汪無波的死水,是紀歸看厭倦了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