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刹車聲響徹周遭,連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都為之顫了顫,落下成片的枯葉。
電光火石間,紀歸僵在原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單行道上的一大一小都無大礙。
小孩絆在草叢垛中,艱難地爬起身。紀歸緊盯着不遠處,龔淮嶼手臂上一條約有十厘米的傷口,正汩汩冒出鮮血。
那天畫室沒去成,兩人在醫院待到了晚上,龔淮嶼手臂縫了十幾針,傷疤看得觸目驚心。
要是自己能再快一點就好了。
他在醫院,看着龔淮嶼面無表情地被拉着消毒、縫合。
他甯願受傷的是自己,也不願意龔淮嶼被擦破一點皮。
可除了心疼與愧疚,紀歸内心深處還産生了一絲别樣的情緒。
他覺得,龔淮嶼也許也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不然為什麼在那幾秒鐘内,對方絲毫沒有猶豫地将他拉開,換成自己上去。
回頭想想,那應該也算龔淮嶼為數不多的,對自己的一點關愛。
雖然也可能是為人的一種下意識反應,但那一幕,确實被紀歸放在心上,記了好多年。
如今,龔淮嶼手臂已經愈合了,隻留下一道淺淡的印記,輕易瞧不出來。
他對龔淮嶼的愛也是,像那道疤痕一樣,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淡化,直至消失不見。
他不能僅僅依靠着龔淮嶼那些微弱的付出,望梅止渴。人總會有疲憊的時候,就像賣火柴的女孩,漫天雪地,總不能僅靠一小簇火苗,來溫暖自己一整夜。
不現實。所以他們倆的結局,注定走向兩極。
“哥哥?”
紀歸回神,自己方才沉浸在回憶裡,并沒有聽清楚小女孩說了什麼。
老闆娘一個勁地朝自己道謝,說這頓飯不收錢,讓他以後常來吃。
“你沒有和那個哥哥一起來嗎?”
維維坐在紀歸對面,手中拿着媽媽方才塞過來的麻團,小口小口地吃。
紀歸撥動碗裡的馄饨,視線落在漂浮地幾塊紫菜上。
維維問的太認真,他隻得含糊道:“他不在這邊。”
維維啊一聲,唇片油光,微微張大:“可是……”說着,圓眼下意識往紀歸身後瞥。
紀歸不明所以,跟着轉頭,卻見早餐店門口依舊空蕩蕩的。
“什麼?”紀歸問。
“沒什麼。”維維神色故作神秘,“你們是在談戀愛嗎?”
紀歸眨眼,夾起鍋貼的手就這麼吊在半空中,内心受到了不小沖擊。
這孩子看着隻有十歲上下,當年便更小了,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莫非是當時他和龔淮嶼的行為太過詭異,已經遠遠超出正常朋友之間的互動,才連一個小孩都能看出?
鍋貼很香,很燙,紀歸卻食不知味。
“哥哥,你是不是和他鬧變扭了?他沒來找你很不高興嗎?”維維湊過來,看紀歸嚼蠟一般,僵硬地往嘴裡送鍋貼。
“我偷偷告訴你,我剛才看到他啦,就在門口,他還沖我噓了一下。”
紀歸握筷子的手懸在半空,有些不敢置信的。
耳邊好像聽見龔淮嶼皮鞋踏近的聲響。他僵硬片刻,深吸一口氣,緩慢回過頭——
店裡确實來人了,是一位遛狗的老大爺。
紀歸搜尋片刻,沒看到龔淮嶼半點身影。
紀歸放松,肩膀落回原來的位置,伸手摸摸維維蓬松的頭發。
“别吓我。”
維維似乎是怕紀歸不相信,撂下手中的麻團,要紀歸等着她,自己噔噔往外跑。
手機屏幕這時候亮起,顯示三條未讀消息,是設計展的負責人發來的,說前幾天紀歸給他發的人臉照片,已經錄入系統了,這段時間進校門直接刷臉就可以。
兩人約了九點在校門口見面,負責人帶着他們大緻看一下場地。
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外頭天光逐漸明亮。店子裡也陸陸續續進了客人,交談聲清晰。
維維出去門口張望也沒再回來,紀歸起身,向老闆娘再打包了一份鍋貼和馄饨,在老闆娘連聲說不用後,依舊掃了碼,将兩份飯錢轉了過去。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維維跑回來,見紀歸要走了,面上浮現點失望,“那個大哥哥不見了,你以後會常來嗎?”
“那個哥哥沒有來過,”紀歸伸出空閑的手,再撫了撫維維的腦袋,“我有空就來。”
“可是他明明來過的。”維維望着紀歸漸行漸遠的背影,似乎有些不解,為什麼紀歸總覺得她在說謊。
“他明明一直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