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欺人太甚！”佩塔爾聽完當年村子遷址的來龍去脈，她憤怒地拔高了聲音，“那為什麼我知道的版本不是這個？”

她十分介意自己被欺騙了這回事，“天災頻繁于是村子搬遷”、“在環境更好的地域重新駐紮”、“大家還過得去，假的，都是假的！

遲早要敗露的拙劣謊言，為什麼要講給她聽？

豪爽如姜妗成，也難得有話卡在喉嚨口講不出來的時候，她隻道:“你别怪古利奈，我們，我們……”

“那些小嬰兒啥都不懂，伊洛不記事，隻有你會記得我們。唉、怎麼說呢，我們同樣也不想讓你過早的背上古新教派間的仇恨，這對你在修道院的生活沒好處。”

“那是筆爛賬，算不完的，非要清算的話，得從幾千年前開始滅殺新教派的萌芽。”

佩塔爾啞火了，要是姜妗成扯什麼“你年紀太小”，她一定會像個炮仗一樣跳起來反駁。

可偏偏姜妗成在這件嚴肅的事上，也把她當做大人看待，認真地和她講其中利害，沒有絲毫打馬虎眼混過去的意思。

好吧。佩塔爾聳聳肩，其實她對村子突然的搬遷有所猜測，不是好的方向，隻是沒想到那麼壞。

“從現在開始也不晚。”佩塔爾該嗆的還是嗆了回去。

“等我強大起來，就把教皇砍掉四肢遊街示衆，把紅衣主教吊死在他們布道的教堂門口，每天還要剁一百顆新教派教徒的頭，到舉辦慶典的時候，再往剛剁的頭顱裡塞入火藥，炸煙花助興。”

“好，好！”姜妗成和海豹似的高頻鼓掌，“有這樣的想法很了不起！啊，兔子腌制好了嗎，可以烤了嗎？ ”

好生硬的轉移話題方式。佩塔爾和刻萊諾難得達成了一緻。

假裝圓滑并不适合姜妗成，佩塔爾想。她重申道:“我沒有在給你畫大餅。”

姜妗成哪知道什麼叫畫大餅，但結合上下語境，她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看吧！她早說了少和孩子灌些理念沖突、國仇家恨的。小佩塔爾想的太簡單，現實又哪裡會按照預設的路走呢？

她早年中過魔物的毒，部分筋絡萎靡，導緻魔力運行不暢，連讓其附着在武器上都做不到。但單做戰士也能評個六階四五星，完全和達特有一拼之力。

趁達特不備，偷襲砍下他的腦袋是最簡單的辦法。她不做又不是因為做不到！教廷的每位神甫體内都植入了聖水晶的殘片，一旦發生人身事故，殘片會給教廷發去訊息，并且記錄下事故前三個鐘頭的影像。

殘片在則查證，殘片無則屠村。教廷的殘忍律法也是姜妗成不敢動手的原因之一。

她是無牽無挂，無母無子，卻不能連累其它姊妹，在當時，她帶頭遷村，古利奈留下來照顧孩子們是最好的選擇。

小佩塔爾說的那麼平淡，形容的那麼真切，她仿佛能看見小佩塔爾描述的未來。姜妗成指尖不經意地擦過眼角，糟糕，她這把年紀了，可不能那麼感性啊！

下一刻，姜妗成收回袍内的匕首彈出，她跳起，迅速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她的聽覺比雌鼠還要靈敏，捕捉到了百米外細微的腳步聲。

“等等！”佩塔爾一手抱着木柴，一手扒住姜妗成靠後的左小臂，“你也帶點東西，我們躲起來。”

姜妗成的反應比刻萊諾還快，佩塔爾同時也聽到了刻萊諾的提示，隻不過祂是這麼說的:“那條竹竿在附近！”

“是納菲斯，達特的男寵。”蹲草叢這事佩塔爾輕駕就熟，她扯着不大情願的姜妗成窩在半人高的茂密草叢中，就在她早上放竹筐的位置。

散架的野炊用具被她們放進筐内，她臨時扯了兩片大葉子裹住腌了一半的兔子，寶貝地用胳膊肘夾在懷裡。

纖細白皙的少男花了比她們想象中長得多的時間，隻前進了短短的一百米。納菲斯站在較寬闊的“原野炊地”中央，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姜妗成低頭和佩塔爾對視，眼裡的警惕換成了“就這”的不屑眼神。

“這種……瘟雞似的東西……姥姥這就去把他撕成兩半。”姜妗成右手的匕首沒放下過，手腕一翻，反手握緊了刀柄，她的膝蓋曲起，繃緊的肌肉蓄着力，背微弓，随時可以進入捕獵狀态，殺氣卻絲毫不顯。

不是她自誇，早在三四十年前，她就是這片山區經驗最豐富的掠食者。

“……你不能殺他。”佩塔爾用氣音說話，她隐隐感到有不對的地方，姜妗成不可能聽不懂她的話外之意:殺了納菲斯無異于打草驚蛇，屆時必定引來達特的警覺。

“姥姥真要殺什麼人，光憑小佩塔爾一個人也攔不住。”姜妗成還有閑心說玩笑話，“姥姥殺了他，再殺了達特，你們呀……哎？”

觸肢悄然纏上了姜妗成的四肢關節，佩塔爾懶得和抱着自毀傾向的人多費口舌，當一條觸肢纏緊姜妗成的右手腕，想迫使她松開匕首時，遭到了滑鐵盧:

姜妗成一捏拳，硬是繃開了觸肢的束縛。佩塔爾不能吸取姜妗成的血肉，姜妗成也把握不好既不傷佩塔爾又擺脫魔法的度，兩人無言，在沉默中僵持着。

打破寂靜的是獵物本人崩潰的尖叫:“我找不到，找不到啊！憑什麼伯特那頭蠢豬能走狗屎運撿到菜？！”

“都怪他！都賴他！他為什麼不去死？我找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納菲斯瘋狂地拔起了地上的草，以此發洩心中的怒火，他本就比伯特優秀一百萬倍！達特憑什麼不培養他？達特的目光都落在的那頭豬身上！

他昨天故意沒喊伯特，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他等着看伯特那張豬臉因為失敗而變得扭曲的樣子。

誰知道最後被達特大肆誇獎的竟然是伯特而不是他！

堅韌的草葉勒痛了他的手，他趕緊收回手，發現沒出血後松了口氣:達特大人不喜歡有身上有疤的孩子。

納菲斯癱坐在地上，凝脂般的臉上不知道淌的是淚還是汗，還沾着幾根雜草，狼狽極了。

他餘光忽然瞥見一點與綠草葉格格不入的紅，他不剩多少體力了，于是像狗似的匍匐過去，懷抱着一絲希望拂開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