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來,伊洛。”佩塔爾攥住伊洛的手腕,她轉身,朝反方向邁開了步子,“我們在晚飯前回來。”
些微的心虛打亂了她的步調。這是一份少有的,并不受她誘導的信任,而她還做不到磊落地接受。
“修女,我們會準時回來的!”伊洛比佩塔爾高得多,她很容易地反超了佩塔爾,她在跨越風牆前偏過頭,再向古利奈大聲地保證了一遍。
她把視線挪回去時,風牆上方不斷縮小的上沿距離她的頭頂不足三寸。
凪風呼嘯着刮過耳畔,佩塔爾當即甩開伊洛的手,摁下那顆距她半個身位的不知死活的腦袋。
伊洛應着力道低頭,她們矯健地弓身跨過了洞口,腳尖點在通往後山的小路上,順着慣性跑出去很遠。
象征自由的洞口徹底複原,泛灰的風絮隔絕了修道院外的世界,而短暫越出牢籠的雌獸們正奔馳在昔蘭尼的晨光下。
誰也沒有先停步。她們有充足食物作為燃料的身體亟待消耗,肌肉在擺臂擡腿中舒展,心髒在歡欣地跳動,鼻腔與口腔貪婪地吞吐着林間最清新的空氣。
她們追逐着彼此的背影,伊洛個頭高步子大,多數時候沖在前邊;可佩塔爾仗着對山路的熟悉,淨往好下腳借力的地方踏,時而也能超過伊洛。
當佩塔爾喉間隐隐泛出腥味,享受地呼吸變成拉風箱般的喘息時,她仍未見到伊洛有一絲一毫停步的趨勢。
好吧,運動天賦這種東西真是天生的……才不是,她絕無可能認輸。
似乎受到了她信念的感召,一直無法順暢運用的烹饪魔力在此刻活絡起來,無師自通地以她的左心房為載體,暖金的魔力順着每一次的汞動流進四肢百骸,滋養修複着她的身體。
烹饪魔力帶來的好處不止修複那麼簡單,佩塔爾渾身舒坦有勁,受到潤澤的喉嚨也有餘力講出話:
“跟着我,”她說,“看到那邊的大紅松了麼?我們比比誰先跑到。”
腦内傳來偵查的訊息,她指向了遠處紅松林中尤為高大的那株。伊洛點點頭,甩了甩汗濕了的紅色劉海,沉悶地“嗯”了一聲表示接受挑戰。
簡直不會有比這更美妙的狀态了!跑吧,跳吧,有魔力兜着底呢!佩塔爾的身影遷躍在林中,她比羚羊更迅捷,比野兔更輕靈,她盡情地揮霍起這奇妙的魔力——它比她想象中更有用!
“妳發現了嗎?妳的烹饪魔法……”
“它也許真能蹭上光明陣營的福祉。”佩塔爾鉚足了勁踏上坡頂,站定,做了一個體操謝幕的慶祝姿勢,大紅松的樹根蔓延在她腳邊。
她閉目仰頭,假裝接受四面雷動的掌聲。
雖然她登頂的動作并非完美的後空翻,但仍然值得高興,“大膽點,如果說深淵魔法是黑暗魔法的進階版,那麼烹饪魔法肯定會比光明魔法更有用。”
是自信嗎?更多的顯然是自大!可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魔力從刻萊諾的旁側淌過,祂就忽然有了種贊同佩塔爾的沖動。
祂原先猜的很保守:不外乎是在幾種治愈類魔法裡挑,治愈魔法多數歸生命之神管,哪一個能搭上光明陣營的邊兒都是撞了大運。
誰知道這小鬼光跑個步,那股魔力的桎梏就和開玩笑似的,唰地一下開閘洩洪,給祂撲了個暈頭轉向。
包涵在魔力中的光明祝福多到能僞裝成光明魔法,刻萊諾怎麼會認錯——照這樣看來,說佩塔爾是光明之子都不為過!
純粹的光明和純粹的黑暗,兩種自天地初生時便極端對立的魔力,它們不該也不能被拘在一塊,卻被套了個新名字,和諧地在佩塔爾的身體裡共處。
那麼聰慧的妳,天資卓絕的妳,身負兩位神明力量的妳,認識到這點後,到底會成為怎樣的人呢?
刻萊諾壓着胡思亂想的念頭,祂的嘴巴倒一刻也不願閑着,“叫妳亂起名,現在好了,烹饪和光明讀起來有屁關系!妳這個沒文化的小鬼!”
佩塔爾……好快。過速的奔跑令伊洛無暇思考太多,她同佩塔爾間的差距越拉越大,體力也在攀登上坡時宣布告罄。
她頭回如此暢快的奔跑,一切的體驗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至于結局的輸與赢,她并不在乎。
重要的是和佩塔爾比賽的過程呀!
“我啊,還有個設想。”佩塔爾開口,她望着努力爬坡的伊洛,在對方身形不穩時及時伸出左手。
伊洛握住了佩塔爾的手,一種奇異的感覺傳來,她一改先前的疲憊,灌了鉛般沉重的腿重新變得輕盈,她踏上坡頂後甚至還有餘力張開雙臂歡呼一聲:
“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