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星野,其實新學校是住校制的,可能會長期封閉不能外出,今天也是剛好做完作業在閑逛,平時出來的機會不是很多,恐怕會讓你失望了。”
我理解地點頭,笑容漂亮。
“這樣那麼,你就當做我擁有能看見未來的魔法吧。”
“魔法啊,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星野不就是生活在現代世界的魔女嗎?”
“欸~。也可以這麼說。”
搗亂的家夥一直沒有出現,于是融洽地互相道别。
一直注視着虎杖悠仁的背影,直到他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我淡定地朝他揮手。
他吃了一驚,也笑着向我揮手緻别,接着背過身朝前走,徹底消失不見。
難道就這麼結束了嗎?
這必不可能。
好不容易走來到有意思的地方,不把風景看夠本我是不會離開的。
作為道具的資料已經沒用了,拜托郵局的工作人員用碎紙機清理掉。
接下來是購買好看的明信片。
唔……下次去醫院探望石黑的時候,就帶上鮮花和明信片吧。
我并不浪漫。
甚至庸俗得極盡刻薄。
得益于這張隻要擺出笑容就會顯得格外有欺騙性的臉,總會給人留下天真無邪的刻闆印象。
對我來說,偶然觸發的事件,與虎杖悠仁的相遇,就像付費的電視點播節目,隻有前幾分鐘是免費的,如果想追到大結局,就得不斷往裡面充值。
乘上公交車,丢下硬币。
“叮叮——”
手機突然亮起來。
看清發件人,嘴角升起弧度。
【虎杖悠仁:星野桑剛剛應該有很多疑問吧,抱歉我不能說。】
【星野小夜: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虎杖君不需要為此道歉,虎杖君是在瞧不起我嗎?】
【虎杖悠仁:太好了!我一路都在想怎麼辦,不想欺騙星野。我現在麻煩纏身,光走出第一步就已經焦頭爛額了,跟我走得太近會受傷害的。】
【星野小夜:笨蛋。傻話,虎杖君很帥氣,我也不能退縮。】
*
【非正常皇家研究協會】
月見裡黃泉:有人聽說過咒術學校嗎?
月見裡黃泉:今天碰到初中同學,我在網上搜不到學校的信息,真的很擔心他被人騙進傳銷組織了。
虎杖同學,恭喜你友情客串初中校友。
“麻吉麻吉麻吉?針對學生的傳銷組織,這麼可怕嗎?”
“妹妹詳細地說說,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萬能的@非正常皇家騎士長會長,現身拯救你的信徒吧。”
……
“會長好像已經有一周沒上線過了,是不是出事了,群裡誰有他的電話嗎?我們要不要聯系一下?”
“烏鴉嘴,會長超勇的好不好。”
“不行,會長從來沒有不打招呼消失這麼久!一直聯系不到人的話,我們報警吧。”
關閉群聊,我突然就想到自己遇到過的傳銷組織……或者說教派。
不過它們在日本是可以正規合法經營的。為了避免遭到冷遇,現在大部分鄉下組織都對外稱互助會了。
我也被選為目标,經常隔三差五地被人遞上傳單或者小冊子。
出現最多的是自稱宮村的女性,她衣品很好,說話慢條斯理,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我就住在這棟樓,有時間可以來我家喝杯茶。我還有個親妹妹,在外地讀書,年紀跟你一般大。”
後來我了解到,在日本稍微像樣的宗教團體,都會有專門負責發展教衆的“公關部”。每個區域都有特定的負責人對應特定的目标人群,有的負責單身女性,有的負責孤寡老人,有的負責家暴群體,有的負責留學生等等。
日本的宗教人口是日本總人口的兩倍,平均每個人信仰兩個宗教。聽起來就像在全民煉蠱。
何以汝為見。
掃庭抱帚忘雪。(——松尾芭蕉,俳句家。)
她站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識到,她遭遇之事,幽訴之言,就如同某個時刻不經意聽聞得見的怪談,舊聞,故事,報刊,文章……
殘舊靈魂依憑在受苦的肉身,不願成佛,被驅使而來的女人除了皮囊沒有絲毫是屬于自己的。
【舊時代的幽魂叩響房門。】
這麼想着,就覺得眼前的女人面容模糊,甚至變得可憎起來。
一旦深入交談肯定能挖掘出隐藏劇情,但我實在不想跟她發展隐藏劇情。
從來沒有人教導我需要忍耐的道理,亦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者強行馴化天性。
我自出生起就是自由的,所言所行都是被允許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想做的事,隻要願意承擔對應的代價。
我不需要背負任何人的願望,僅僅對自己的言行負責。比起别人我當然更在乎自己。那麼,比起忍氣吞聲我當然會更傾向于去解決問題。如果有人想解決我,我就搶先去解決試圖解決我的人。
我也承認自己的想法非常偏激。
并且我認為公平正義互助友愛誠實善良這些品質,不需要宗教也可以習得。
随随便便敲響别人的房門,當然應該做好被凡爾賽文學家架起玻璃大炮,中門對狙的心理準備。
是這麼做沒錯吧?
微笑。
宮村女士與星野小夜首次會晤。
凡學精神摘要如下:
①房子太大了就是麻煩,妾身每天光是找貓都要浪費不少時間。能擁有一室一廳的房子難道不是使心中高興,使眼中快樂的事嗎。
②讀書好有什麼用,還不是天天被人當綠茶,每天抽屜都塞滿禮物,這正是不得人心的體現啊。
③東大和京大,果然還是東大更好吧,畢竟離家近。
④妾身也沒有花錢的經驗,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才能獲得快樂,每每想到此,就沒有不捶胸頓足的。
⑤妾身最大的罪孽就是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⑥……
……
宮村在感到為難的時候會揉手腕,這樣不行,太容易被看透了。
所、以、啊。
——為什麼不好好看清楚再敲門呢?
你前方可是地獄啊。
宮村認為人痛苦的根源,源自本心的欲望得不到滿足,克制住欲望,就能掌握幸福。她對此毫不懷疑,無比真摯又暗自揉手腕。
所以真實情況,實在很耐人尋味。
大部分普通人隻要能順利活到成年,就已經習得克制的能力了,然而所遭遇一切現實鐵拳,仍然需要用盡一生來治愈。
強行解決自己,也不會讓情況變得更好。
社會群體中的人不是單純的人,而是【電池】。【電池】并不是人,但人一定會成為【電池】。
隻要生活在群體中,人就是帶着原罪的。人沒有價值,隻有【被使用】的價值。人的價值是通過被使用(他人)來決定的。
因此人會被克制天性,異化成能夠持續提供價值的東西,并且自欺欺人地從這份異化中獲得快樂。越是低價值的人,越是難以維持消耗,直到被榨幹成為徹底沒用的廢物。
就算把猙獰傷口撕開撒鹽,高呼“好痛啊”,也不過是襯托他人人生成功的點綴品。
因為事實就是那麼令人絕望。
幾次失利,她就絕口不提的教義的事了。我經常看到她一個人搬裝着小冊子、小禮品的箱子,平常見面也會互相打招呼。
我跟五條悟在附近的超市也遇見過她,因為是在攤牌“不公開”以後的事了,我就向她介紹:“他是我的朋友。”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
她又向五條悟說:“你好,你好!我經常看到星野桑一個人,真的太好了。”
手機震動打斷了回憶,彰顯的信息就像其本人一樣無理取鬧。
來電顯示:五條悟。
我登時頭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