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這種這種弱小的咒靈,隻要彈根手指頭就沒了。
它的身體由純粹的詛咒構建,待在咒術師濃度超标的環境是很難受的。
所以又恢複了初見的膽怯。
院子繼續住,貓飯照樣吃。
可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叼起食物迅速逃走。
明明生前還蠻喜歡被我抱,現在翻臉如翻書,挺六親不認。
偶爾看到它毫不作聲地蹲在高處,瞳孔在黑暗微微反光。
那副獵殺者的眼神我不知道怎麼說,有點滲人。如果不是已經習慣,會吓得尖叫吧。
我不知道它變成咒靈以後,是否還記得生前的事。
小夜習慣了少爺做的貓飯,埋着頭,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跟我挨得很近,又互不打擾。
仿佛是會呆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熟悉又陌生的過客。
鴉羽色的後頸一截發亮的毛茸茸的淺金色的毛。
帶着被陽光曬得柔軟蓬勃的味道。
一種熟悉的溫暖沿着掌心蔓延,讓我有種想要再次撫摸它的沖動。
然而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體,沿着無限接近的指尖順勢滑開,仿佛可以扭出從毛梢尖展開的絕對禁止觸摸領域。
接着鑽入草叢。
轉瞬不見。
隻留下糾纏指尖的,若有似無的落寞。
“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壓着那點不平,又好氣又好笑。
也不想想容身之所是誰給你的。
不過作為一隻貓,沒心沒肺也挺好的,隻要能讓少爺開心,也不是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無論活着死了都喜歡。
果然是因為少爺太寂寞了嗎?
無數次暗潮湧動的家族會議,都有把貓弄走的聲音。
礙于少爺的淫威,啊不權威——沒有辦法實施。
女仆長暗示等她退休,她的職位會由“适合”的人接替,我立即很上道地帶着禮物登門認幹媽,為升職加薪增加籌碼。
很多人覺得少爺難相處,我要更正一下,這是錯誤的。
少爺對身邊的人很好,他表達要求的慣用句式是“我想”,而非“你要”。所以他的要求其實約等于訴求,隻要結果偏差不大,過程可以相對自由。
他有些固執,但不會固執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不會突然覺得你太閑,然後指手畫腳不幹人事,而且極少有亂發脾氣的時候。
做少爺的女仆工資高,工作輕松,族内受人尊重。甚至在少爺的默許下,我養成了現在隻有表面OK,私下不把很多人放在眼裡的性格。
我聽說禦三家中的加茂家,因為一夫多妻制的緣故,宅鬥氣氛濃厚,下人很不好過,至于禅院家還單方面停留在“大化改新”以前,死氣沉沉的楠木老宅壓抑着奴隸式的跪舔氛圍。
而五條家算是與世俗融合得比較好的,分家在相撲界很有地位。
我總想着等少爺成人,他會以不容置疑的實力執掌話語權,屆時五條家将徹底成為禦三家的主舵手。
不過少爺說把“垃圾桶”搬回家,會讓自己也住進垃圾堆,他不樂意做這事。
哇哦,少爺說得好有道理。
這樣的話不可以在人前說啊,太嚣張了會被當做沒有禮貌。
又欣慰又擔憂。
少爺到了叛逆期,開始展露桀骜不馴的一面。
他突然想去高專讀書。
五條家已經是他的半個一言堂,對于不過分涉及原則和利益的事情,隻要少爺堅持,結果基本就是闆上釘釘。
問題是。
那種又平民又寒酸的地方有什麼好去的?
悄悄跟着去了兩天,少爺跟朋友在一起的表情真豐富啊。
少爺的玩心還是太重了,外出任務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閑逛,咒靈是等到最後一天晚上祓除的。
還有,與人交往的表面功夫還是要有的。
哪怕真的覺得同行很沒用,也不可以實話實話啊少爺!
能夠離開五條家生活,通過祓除咒靈掙生活費,還用酬勞給我買了伴手禮,少爺真的長大了啊。
我很高興。
通過電話,向少爺彙報小夜的近況。
吃好,喝好,睡好。
不給摸,不給抱。
沒有心,跑得比兔子還快。
少爺聽得很開心,在電話那頭笑個不停。我很少聽見他在本家這麼笑。
“我把小夜的屍骨挖出來藏到高專了,果然吸引她離開的關鍵不在這個嗎。”(驚!什麼時候?)
少爺你這樣随心所欲做事真的很叫人擔心啊。
“……沒辦法,咒靈根本不喜歡離開出生地啊。”
“把家養咒靈飼養成特級的方法……咒靈訓練大師……”(音調降低)
“好,有新想法了。”
忙音。
如向着海螺分享喜悅,至始至終,少爺完全沒有給我出聲的機會。
……總覺得有點細思恐極。
其實家族接受少爺外出,也有物色新娘的意思在裡面。
咒術師的圈子還蠻小的。
既門當戶對,又講究天賦,同時品性過得去的适齡女性挺稀缺的。
不過結婚的話,果然還是少爺的想法最重要。
其實少爺入學不久,高專适齡單身女性的名字,就已經在家族例會上反複出現。
家入小姐擁有稀有的反轉術式,性格溫柔,還是少爺的同班同學。
冥冥小姐社交手段強,實力過硬,與很多咒術師關系都不錯,擅長賺錢。
歌姬小姐則能夠拉攏原本敵對的京都咒術師集團。
……
我個人比較傾向于家入小姐,她與少爺的關系不錯,稀有術式完全能彌補家庭背景不強的缺陷。
我畢竟是從小看着少爺長大的人,希望他能夠不被家族拖累,與真心喜愛的對象相互扶持,共度餘生。
感覺兩個人都沒有那方面的意願,少爺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
說起來,我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考慮到大家族關系複雜,男方最好在咒術師的圈子找。互相知根知底,能夠理解對方的工作和難處,這樣過日子才能長久吧。
那麼等到少爺敲定婚姻大事,我也可以安心經營自己的事情了。
我是一個有理想的女仆,一定要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會議中,再次出現了把貓弄走的雜音。
而且已經不是我能裝聾作啞糊弄過去的了。
少爺獲得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他背負了五條家所有人的願望。
假使願望也能化為【詛咒】,定然有着野火燒不盡的肮髒頑強,充滿傲慢與偏見。
那隻除了吃吃喝喝什麼都不知道的貓,隻不過是借題發揮的工具罷了。
少爺作為未來家主毋庸置疑,一騎絕塵。
關鍵是,什麼是五條家?
不講道理挑釁使壞的隻是馬前卒,躲在幕後的都是好話說盡,禮數周到,經常擡頭不見低頭見,偶爾唠嗑家常的長輩。
不過跟少爺說了他也不會理解,他離人間太遠了,根本不在意這些。
我暗示少爺最近乃多事之秋,趕緊回來鎮場子。
我隻是一介孤兒,靠着機緣和業務能力爬上來,成為少爺的女仆,打不過背景深厚的臭傻逼。
為了避免折騰,我故意在院子裡噴灑味道刺激的驅蟲藥,又把小夜的飯碗搬到隐蔽的地方。
小夜被逼得好幾天不見影,估計在哪裡躲起來了。
人群浩浩蕩蕩地來,我光棍地攤手。
少爺的貓,我哪裡有資格管。
事情雷聲大雨點小地過了。
沒想到還有小孩不死心地在院子裡瞎轉悠,擅自将枝頭的舊風鈴扯下去。
就在這時,小夜不知道從哪裡蹿出來。對着熊孩子就是一巴掌。
尖尖的獠牙露出來,發出恐吓的叫聲。
泥爪糊在臉上,把熊孩子吓得夠嗆。
哭嚎聲吸引來親仆,那臭傻逼看清狀況,大怒,咒力鎖定了小夜,也鎖定了我,吐出包裝着正論的恐吓。
小夜弓起背,微弱的詛咒在身上飄搖,毛炸成一團。
熊孩子見有人撐腰,氣焰嚣張起來,撿起石頭就砸。
小夜躲開了,耳朵往後折,叫聲越發尖銳。警告變成試圖動手的征兆。
像要崩斷的弦。
但它。
不肯退。
我捏着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手一會兒松一會兒緊。
突然,感到熟悉的力量波動。
臭傻逼被龐大的咒力撞飛出去。
砸在牆上,吐了好幾口血。
“萬分抱歉!悟少爺,我們隻是遭到詛咒襲擊才……”那家夥像被打斷骨頭的狗,哀叫着,态度十分謙卑。
“是我的,有問題?”
少爺飄在天上冷冷地反問。
他不敢多話了,心裡估計在暗罵時間這麼巧。
欺軟怕硬是大戶人家的生存技能,他不敢質疑,隻能帶着熊孩子灰溜溜離開。
過了好一會兒,小夜身上的毛才平順下來。
它茫然無措地在院子裡走動着,用爪子扒拉自己曾經的墓穴,沖着少爺輕輕叫了一聲。
帶着顫抖。
少爺大受鼓舞,立馬撈起袖子給小夜做貓飯。
這次摸它,它總算沒有逃走了。
接受了自己被少爺收養的事實。
少爺跟貓并排坐的日子又回來了。
慢慢地,它會在少爺遊戲打累了,仰躺在走廊放松曬太陽的時候,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枕在他腦袋邊上睡覺。
少爺喜歡把自己加餐的魚喂給貓吃。
當小夜快要咬到。
他就擡高一點。
讓對方撲個空。
當小夜再次蓄力撲上,他就再擡高一點。
……反複拉扯,小夜氣得連叫喚。
少爺從小口味偏甜,那條魚本來就是給貓準備的。
少爺很快獲得了一級咒術師的資格。
他越發強大,脾氣也越來越古怪了。
他自小聰慧過人,天賦異禀,作為天生咒術師幾乎沒有短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