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谷英士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上紅酒,聳聳肩,自嘲地說:“總之你們也瞧見了,我在這兒說了不算。”
“我對你們的家務事沒興趣,以後也不會再有來往。”小林八尺不客氣地說:“我隻關心任務的錢能不能到手。”
芝谷英士沉默了近十秒。
對于大家族的辛秘,旁人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這些掌握巨額财富與别人身家性命的權貴,常常被人捧着、誇着,久而久之心氣比花瓣還嬌弱,有時連正常訴求也會變得刺耳,一不留神就會戳到脆弱的自尊心。
“說得對,隻要你能憑本事解決掉這個洋館的問題,我們芝谷該給的一分都不會少。”
“長谷川已經告訴我了,你們是專業的。”
“沒錯,我是一名咒術師。”小林八尺自信地說。
“事到如今,您也該告訴我們個中緣由了吧。”我補充說:“我們都是為了您的願望來的。”
“請坐下說吧,三位朋友。”
芝谷英士端詳酒杯,血紅的液體在杯中搖晃:“之前用餐時,你們也聽到了那些關于洋館的傳言了吧。”
其實除了鈴木鹿透露的那部分,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
“我們芝谷家被詛咒了。”他沉重地憋出這麼句話。
“你已經說過了。”小林八尺毫不領情:“你有一幅被詛咒過的畫,這幅畫招來了不幸。”
“詛咒的畫……我很想說那是一派胡扯,但——”他苦笑:“我懷疑那恐怕是真的。”
“懷疑?恐怕?”小林八尺疑惑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芝谷英士從沙發站起來,緩緩踱步。
“我沒有證據,那太瘋狂了。”
他有證據。
出于某種特殊原因,無法向我們展示,或者無法直接保留。
實在沒興趣陪他饒舌,我主動出擊。
“這兒的女仆以十幾年的經曆擔保,洋館并非鬼屋,也沒有魔女存在,一切隻是荒唐的傳言……這是謊言麼?”
“葵音麼?是她這麼跟你們說的?”芝谷英士反問。
得到肯定答複,芝谷英士長歎說。
“她是個天真的家夥,有時候就像小孩一樣單純無知,這也是一種幸福吧。”
“如果您喜歡現在的生活,隻要不去想,一切都很容易,芝谷先生。”我溫聲勸告,似乎在發自内心地為他着想。
芝谷英士深深地看着我,眼窩在陰影中尤為深刻。那股猶豫在他身上蕩然無存,反而眼睛亮得冰冷。
“我沒有辦法當做不知道,這是我等來的唯一機會。”
“我的姓氏是芝谷,可這算不得什麼,我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羨慕我的生活,看起來完美無缺,可誰知道我又背負着什麼。”
小林八尺擺着一臉“我确實不知道”的表情,互動極差。五條悟一動不動,心态就像他的坐姿一樣散漫。
沒有人理解芝谷少爺的痛苦。
我知道芝谷英士先前受挫,根本不需要特意迎合,他就會忍不住抒發點什麼,作為一名善良的觀衆,但我還是非常體貼地繼續說:
“聽長谷川先生說,附近偶爾會出現私自到山上探險野營的背包客。”
“……是啊。”芝谷英士用不太想深談的口吻做出回應:“三位朋友,你們看到過來路上的懸崖了吧。”
“風景優美,也很适合毀屍滅迹。”
“我們芝谷家可沒有把陌生人推下懸崖的想法,”他深深地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些人可不是什麼背包客,至少絕大部分都不是,他們是來自殺的。”
“……還真是不幸。”
深藍色的海面和洶湧的波濤,在陽光的映照下并不可怕。湛藍通透,喚起愉快的情緒。我想象着他們走着,走着,一直走到懸崖。
“簡直就像在朝聖一樣,不是嗎,可怕的不是有人自殺,而是不斷有人以同樣的姿勢,從同一個地方跳入大海,一命嗚呼。”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某處沙灘是絕對禁止靠近的地方,因為那裡不僅有細沙、貝殼、海星、螃蟹,還有人被沖上岸的半腐的屍體。”
芝谷英士端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曉事以後,我開始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我沒有辦法閉上眼睛,接着我發現我并不是唯一自暴自棄的,我們芝谷家從一開始就失控了,幾十年如一日地活在陰影中。”
“我甚至無法好好徹查這個地方,這座洋館是祖父最為看中的地方,他對這座洋館的感情甚至超過了我們家族的任何一人,任何試圖改造的行為都會惹得他勃然大怒。這座山有很多區域,哪怕是我也不能涉足,簡直可笑,荒謬至極!”
“以芝谷家的能量能抹平很多事,就像熨鬥,把一切都抹得平平整整的。這裡是芝谷家的私邸,隻要鬧得不像工廠火災那麼大,總有辦法維持歌舞升平的假象。”
我繼續火上澆油,仿佛在鼓勵他,告訴他隻要堅持閉上眼,就可以成為一個永遠叫不醒的人。
芝谷英士幹笑兩聲,緩緩說:“呵呵,你的觀點很有意思,如果讓其他人知道會難辦,不過我可以當做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