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那個悶騷經常盯着你的背影,問他什麼也不說……所以啊就是那個啊,就是那麼回事吧!”
“……”
這樣,所以是那麼回事吧。
“總之比起那種不靠譜的大齡老師,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也會選伏黑。”
伏黑是五條悟鐘愛的養子,同時也是禅院家真正的繼承人,擁有優秀的血統和術式。
最開始去勾搭虎杖,也是好奇心作祟,想做就做了。給枯燥單調的人生找點樂子。
見我半晌沒應答,釘崎宛如富士山的登高客,洋洋灑灑繼續推銷土特産。
“虎杖人也不錯啊,跟你相性不是挺好嘛……二年級的乙骨學長和狗卷學長……也不錯,真希姐也挺好的。”
“……”
我本能地畏懼尴尬的場面。
隻能微笑以對,搖搖頭,差點用腳趾摳出伊勢神宮。
我是一朵堅強的塑料花。
理應常開不敗。
釘崎走後,整個人像洩了氣似的橫躺在床上。實在扛不住了,不隻是丢了一條命的程度。
手機屏幕的光耀武揚威地閃個不停,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高專的夜晚陷入與世隔絕般的安靜,夜風宛如霧氣吹拂,不知名的蟲唱也随之遠去,讓心跳格外地快。
就算再自負也知道絕對不能再給人碰了,一旦放任絕對會完蛋。渴求的心情會傳遞給身體,何止順着臉頰淌下的眼淚,連羞恥心也在做無所謂的掙紮。
擁抱也好,親吻也好,當然可以跟不喜歡的人做。
理性思考語言一并消失,隻有觸感體溫聲音是記得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反反複複,被掐着仰起臉,内裡痙攣得難受。
我其實是可以推開的吧?
比起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展開,應該會有更加圓滑的處理方式。
讓一切都平平整整,回歸既往。
其實我是明白的。
所以才格外火大。
随手翻起手裡的《古事紀》,先前釘崎過來,我就拿着這本書充當“一葉障目”的重要工具。
這是日本現存最早的文字典籍,講述了日本建國的神話傳說。
太初有道,伊邪納岐與伊邪那美奉天神的命令,從高天原下凡創造日本諸島。
因那兩位兄妹神婚之時,妹妹伊邪那美先說了話,他們生下了手腳萎縮的畸形兒,于是将他丢棄在蘆舟中,任其被水帶走,自生自滅。
兩人按照天神的指示重新完成神婚,男神先說話,女神後說話,才順利生下孩子。伊邪那美一直生,一直生,生下了14座島嶼和35位神明,最後因生下火神而死。伊邪納岐匍匐在伊邪那美腳邊哭泣,将火神斬為兩段,把火神殺死了。
伊邪那美甯可死去也要生下火神,伊邪納岐卻随即斬殺火神,這或許與日本這個國家重冷食的傳統有關。
日本自古有“神的孩子”這樣的說法,伊邪那美依照無上意志生下火神,這看似是對的,她卻因火焰而死。
因母性誕生的惡子被父神斬于劍下,這背後透露出的是母親的盲目愚蠢,母親的憐愛是萬惡之源。
神話中的原型是文化符号,往往與群體潛意識密切相關。本土文學作品中無處不在的逃避的男人,宛如稚童般狹隘偏激,其勇武舉動若以女性目光來看,絕大部分也不過是渴望被看見,渴望被他人崇拜,或是好色本性的自然流露——充其量不過是幼稚的自戀行徑。
内在或敏感,或笨拙的主人公,對惡之女既恐懼又迷戀,總會情不自禁被超越自身認知的“美麗”吸引。
恐懼而愛戀,妄執而情深,産生堕落般的深深的幸福,内心動彈不得,就能感受到這個群體對母親強烈極端的依戀。
《古事紀》是這樣記載的:
伊邪納岐想要見到他的妹妹伊邪納岐,于是追到黃泉國。
伊邪納岐見到伊邪那美,說:“我的親親老婆,我和你建造的國土尚未完成,希望你跟我回去!”
伊邪那美說:“可惜啊,你沒有早點來!我已經吃了黃泉的食物,但夫君你來了,我實在惶恐,願意跟你回去,希望你不要偷看我。”
伊邪那美久去不返,伊邪納岐取下髪梳,折斷栉齒點燃,看見伊邪那美身體腐爛,爬滿蛆蟲,纏繞八柱雷神。見此,伊邪納岐心生畏懼,狼狽逃跑。
伊邪那美見他的樣子,大怒:“你的表現太侮辱我了!”命令黃泉醜女追捕他,伊邪納岐施展法術一一化解。最後他的妹妻伊邪那美親自來追,伊邪納岐立即用千引石封住黃泉與現世的通路(即古出雲國的伊賦夜坂,現位于本州島島根縣松江市),立誓斷絕夫妻的緣分。
因此,伊邪那美說:“我親愛的丈夫,你如此不顧夫婦情誼,我一定每天殺死你的國人一千人!”
伊邪納岐說:“既然如此,我将建立産室,每天出生一千五百人。”
伊邪納岐從黃泉回來,說:“我到很醜和污穢的地方去過,所以必須祓除我的身體。”
他清洗身體,生下了包括三貴子在内的十四個神。
他很高興地說:“我生下很多孩子,才得到三貴子。”讓天照神統治高天原,讓月讀神統治夜之國,讓須佐之男統治大海。
天照和月讀都按照父神賜命統治國家,隻有須佐之男不治理大海,終日哭泣,他的哭泣讓青山枯萎,讓河海幹枯,到處都是惡神的聲音,災禍因此都來了。
于是伊邪納岐問:“為什麼你不治理我托付的國家,每天哭泣?”
須佐之男說:“我想去母親的居所,因此哭泣。”
伊邪納岐聽了,忿怒極了:“可以,你不能在海國居住了!”于是放逐須佐之男。
……
仿佛是輕小說裡《草食男也要戀愛》的經典配置,細看真是殘忍。除了血統實在百無一用的草雞男,戰力全體現在打老婆殺兒子,完美展現了古代人吃絕戶的神操作。
女方生孩子而死,丈夫壓着上翹的嘴角含淚成為男媽媽,繼承物質、人際和權利遺産,父憑子貴,走上了宇宙巅峰的傳奇。
男人幻想在一窮二白的時候,有個漂亮又厲害的女神獨具慧眼,于茫茫人海一眼相中他這個性格比較蠢的普通人。
知書達理,溫柔體貼,光芒萬丈,卻為他争風吃醋,為他打架,給他最好的資源,非要跟他在一起,攆都攆不走……
一生忍耐的亞撒西好男兒,雖然感到惶恐懷疑無以為報,後來在女神的身心托付中逐漸盲目自信且笑納。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古代就一直流行“盡管得到了榮華富貴,卻痛失所愛,享無邊風華無邊孤獨”的BE梗嗎?那中間不停生孩子是什麼,這個結局就是一坨答辯。
伊邪那美因為死亡身體腐爛,被放逐到了黃泉,這是她的特征。
人會生病,會衰老,人會逐漸難堪,變成奇怪又醜陋的東西。人不僅存在肉|體的羞恥,也存在心靈的羞恥,觸碰到群體意識的核心,就觸碰到每個人的靈魂。
因此,為他們重新構想結局,才是最艱難最有趣的事情吧。
伊邪那美的“創造”神格更高,民衆隻要說到創造天地的神明,一定會聯想到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邀請伊邪納岐完成婚約,卻無法生下健康的孩子,于是接受了天神規訓,把自己交由男性支配,才有了日本諸島以及衆多神明的誕生。這個草食男出奇地冷漠,探訪黃泉也不過是為了追求“器”,也就是工具人,哪怕哭泣也隻是無法接受現實而已。
他違背禁忌偷看了伊邪那美腐爛的身體,吓得魂飛魄散,最終抛棄了伊邪那美,把她鎮壓在黃泉。
類似的故事早在出生以前就發生了,之後還會一代代上演。報應和懲罰并不會指向加害者,而是受害者,無論做過多麼偉大的事情,一旦不如人意的事情發生,受害者隻能指責自己,内心被憤怒堆積,然而沒有任何人會體諒,如同幻滅一般深感恥辱。
不要以為這是荒誕不經的故事。自私懦弱者快活如解脫的天神,嘔心瀝血者就成了堕落黃泉的惡鬼。
毫無疑問,現世是“父親”的國度,冰冷又殘酷。被否定的母性隻存在另一個世界,唯有在夢與死亡尋找。
人類總在不斷重複看起來很愚蠢的事情。所有人都是遵從同樣的故事活下來的,以後還會一代代的繼續流傳下去。
所有的故事并不會改變,同樣的情節活在人們心中,被不同的人創造出來,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永無盡頭——
此乃萬世一系之真谛,日本即是永恒不變的仙境。
伊邪納岐斬殺了火神後,劍上的火神之血誕生了8位神明,他從黃泉返回現世,又用黃泉國的污穢生下太陽、月亮和雷霆3位貴子,通過拔褉儀式清洗了身體。
此後伊邪納岐偷看伊邪那美的禁忌,驅逐伊邪那美的無恥,就這麼一筆勾銷了。
至此,伊邪納岐獲取了足夠的權柄,成為人類眼中死而複生的英雄,成為統治宇宙之神,依靠他的孩子建立起真正的神國。
伊邪那美被驅逐後,她的生育權柄被伊邪納岐攫取,伊邪那美成為黃泉的神,以死亡的方式重新支配生命。
真是個讓人血壓拉滿的好故事。
【不能告訴星野這個群】
釘崎:那個人又把小夜惹毛了,她今天好像哭過,聲音和情緒都不對。
伏黑:他還跟平常一樣。
釘崎:死箭頭了,你們都是預言家嗎?
狗卷::)
群裡又充滿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