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快點滾啊。”長谷川虛弱地罵。

“白癡麼你，快滾吧，拜托了……”

改造人的肌肉在劇烈地鼓動，似乎在極力控制噴發的情緒，它的眼球蒙着一層紅色的淡淡血霧，臉上的肌肉也在抽搐，内心似乎要比長谷川痛苦得多。

難道說……

“原來是你啊！”

真人恍然大悟地一合掌，他看向長谷川：“看來你就是當時逃走的小老鼠，頭上戴着紙袋擋住臉的那個……還真是太搞笑了吧，來向我複仇？真是令人作嘔的情誼呢。”

“還有這家夥現在隻留下執念了吧，連說話能力都喪失了，隻是複讀機一樣殘餘，至于殘留的人性，嘛……反正也——”話未說完，改造人就吼叫着向真人進攻。

”沒救了，再過幾天就會徹底變成白癡。”真人故意吐了一下舌頭，靈活地走位躲開攻擊，忍不住譏諷說：“我改變主意了，我要殺了你們，感謝我哦！”

改造人大吼大叫，仗着蠻力與真人纏鬥起來。可惜它隻有超人的體格，沒有咒力，現在缺少長谷川當幫手，更加不是真人的對手。

它撿起“防爆球”作為武器，揮舞得如同流星錘，獵獵聲與刮骨的金屬摩擦聲帶來無形的震懾力。這是地鐵常見的防爆裝置，足達200公斤的密封金屬球，原本用于隔離炸彈和燃燒物，卻無法對真人造成創傷。

無論如何用力擊打，真人都能迅速從變形狀态恢複原狀。

手臂砸爛，無用。胸腹凹陷，無用。腦袋砸扁，無用。

隻是被戲耍般消耗。再這麼下去，被打倒隻是時間問題。

我注意到有細微的聲音在移動。忽然，一攤積水從牆角湧出來，難以名狀的懸濁和浮沫流到腳邊，帶來熏天的惡臭。

污濁的水裡還飄着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塑料袋、易拉罐、紙片。我臉色微變……居然有一節泡發的腸子。

在真人的藏身之所，這節腸子可能不屬于城市的動物，而是……屬于人類。

沙沙聲漲潮似的移動着，我有點想丢下長谷川，剛想移動就被她抓住。

騷動從四面八方湧進來，湧進通道，湧進走廊，整個建築好像進了水。陰暗的色彩正在逐漸侵蝕光亮的地面，越來越多的部分融入黑暗裡，就像無形生物在飛速吞食物質世界，世界的底線與邊界也在發生波動。

啪嗒——一團蠕動的漆黑肉團掉在身邊，落地就吱呀叫着散開。

老鼠。

鋪天蓋地的老鼠！

吱吱怪叫着亂竄，有足月的小狗那麼大，堅硬的皮毛都炸開了，騰空而起朝真人撲去。密密麻麻的猩紅眼睛，閃爍嗜血的光彩。

越來越多的老鼠從天花闆掉下來，竟下起了恐怖的老鼠雨。蜷縮成灰黑色肉團的老鼠落在地上就四散開，尖銳亂叫着疾跑。

繁星般的紅色小點，不僅出現在天花闆，也出現在地上，在地下迷宮的牆上，四面八方都是。

實不相瞞，我當場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人的表情也非常精彩。老鼠們咒靈毫不在意生死，發出撕破喉嚨般的可怕叫聲，箭一般朝真人射去。

這是我這生第一次看到的場景，仿佛全日本的老鼠都向這裡彙聚，這玩意要是砸到身上，我感覺自己能當場去世。

我的腳邊傳來一陣呻吟。

長谷川的身體一陣痙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她的眼神有些無神，看着我似乎在訴說什麼。

“葵音？”

她微弱地點頭。

突然電線甩着火花斷掉了，頭頂的燈光也變得漆黑，落在地上的手電筒照出的錐形區域很快被吞沒，在更遠的地方依舊有光線閃爍。

在這片黑暗裡，咒力在變濃重，老鼠狂風般席卷而來，高唱着嘶啞的鬼謠，雷鳴的怒号就是助興的鼓點。

我可以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潛伏者因如火憤怒的眼睛暴露了存在，無畏地往真人身上撲去。兇惡的紅光勾勒出搏鬥的人形，将不畏死亡的老鼠咒靈扯下。

紅點的浪潮起落不休，人形分化成了兩個，其中一個動作呆滞的，慘叫着舞動如鬼火，在恐怖的啃咬聲中徹底崩潰。這是老鼠們依靠嗅覺進行狩獵，分食掉另一隻無為轉變成的誘餌。這些擅長在肮髒環境裡生存的生物，總是嗜好同樣躲藏在此處的，自内而外腐爛的事物。

我拖着謹慎的腳步，穿過令人窒息的黑暗。不遠處就是一道電子門。

趁着改造人和鼠咒靈向真人攻擊，我一手抓着長谷川往後拖，一手握槍，朝着真人連開三槍。

其中一槍竟然奇迹地命中真人額頭，把他射掀翻過去。

他臉上閃過猙獰，一閃而逝。

真人已經嗨起來了。

我要怎麼辦？我還能好好回家睡覺嗎？還是說……用那個辦法。

最終手段。

——永生不滅追逐獵物的生物，廷達羅斯獵犬，我是它的獵物。

我勾着長谷川的胳膊，把她往安全的地方拖。防爆門鎖在最上面，我不敢肯定有用，還是踮起腳尖鎖上門。

葵音比想象中的重得多，穿過緊急通道的樓梯也耗費了不少力氣。

樓上算是個夾層，隻通向幾間辦公室，牆邊隻有滅火器櫃和消防水帶，根本不存在其他出路。

長谷川冷汗淋淋，臉上、鎖骨處都是血。就一小會兒功夫，她又重新閉上眼睛，呼吸也異常沉重。

她就像做噩夢一般，顫動着身體。或許在此時不安穩的夢中，沙沙聲爬上樓梯，在看不見的地方遊動，咒力洶湧的世界，看似堅固的牆面單薄得就像一吹就塌的紙片。

我仔細掃着房間每個角落。

房間沒有其他出口，想要掉頭去找其他路已經來不及了。

激烈的撞擊聲變得突出，接着變得安靜起來。沒有腳步聲，沒有老鼠叫聲，隻有長谷川的呼吸，無法飛出壓抑又絕望的囚籠。

“葵音，你還能戰鬥嗎？”

“如果你能戰鬥，就回應我。”

葵音祈求地看着我，肩膀不住顫抖。“請……請不要離開我……我是葵音……拜托了……”

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适，盯着她慘白的面龐，上面沾滿血污與汗水，于是将她的發絲梳理至耳後，這動作竟讓我産生人偶在講話的錯覺。

她沙啞地說，戰戰兢兢：“我是葵音……請你……請你……”

我下定決心，回身看着身後咒力的源頭。

真人挖掉一大塊血肉，大量詛咒殘穢在他身上明滅消散。他起來狼狽多了，但仍然企圖裝模作樣。

“果然不該依靠外表來判斷咒術師的麻煩程度，今天已經玩得有些過火了。”

“小夜你才是真正的人類，你應該跟我在一起不是嗎？”

他輕柔地問。

呵，真是個好問題。

實際上，我并不是很喜歡人類。真正的人類就像仙人的羽衣，人人都想偷盜占有，而這世上處處是科技與狠活，關我屁事。

我也不憎恨人類，有人說過，愛的反面并不是恨，而是冷漠。這些冷漠存在于我心裡，是不能用眼睛看到的。

“說夠了嗎？”我不悅地打斷他。

“小夜，我剛剛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這個女人是要把你變成容器吧。”

真人說，老鼠咒靈的意識是被其他東西占據了。其實意識是連接在這個女人身上的。

真人說像老鼠這種低等級的詛咒，連本能都改變了，這個女人的術式能夠對詛咒産生深層次影響，隻要她不放棄控制，老鼠咒靈就會一直攻擊他。

意識連接……這個說法令我的心境有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