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過了一會兒我轉頭偷看他，被發現了，趴着膝蓋扭回去，小腿交疊點地，身體逐漸放松變扁。

指尖隔着布料輕輕撓了撓，甕聲甕氣：“那個，月見裡黃泉跟兩面宿傩是真的嗎？”

“在跟我說話？什麼真的假的？”沒好氣的聲音。

“就是，比如，會不會有這種假設……月見裡黃泉是兩面宿傩的女人……”

“确實有這樣的記載。”

“……”

雖然早有預料，聽到五條悟承認還是有點氣悶。

要不然怎麼說這個人擅長PUA我，明明已經直面心理陰影級别的事故，突破下限到近乎自虐了，我還是忍不住想閉眼捂耳裝鴕鳥。

“你從哪裡知道的？”他的聲音傳來。

我說是宿傩親口說的。

熱風肆意，陽光明媚，照着一大片斑駁搖晃的亮影。這裡有秋千、跷跷闆、沙坑之類的兒童設施，此時是空蕩無人的。

我躺在長椅上，腦袋枕着五條悟的大腿。放眼望去，每一道波光都失去活力，顯得懶洋洋，昏沉沉，搖曳又簌簌地響動着，為靜谧炎熱的時空平添幾分煩悶。

一抹白影掠至眼前，接着比劃了一下抹脖子的動作。

“我們偷偷摸摸的地下戀人關系，一旦暴露了，說不定會被追殺呢。”

差不多得了啊！

“五條先生也說過，我是月見裡黃泉的轉世。”

我在心底反問自己，要怎麼辦？

因為這個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事實，而是我對五條悟告訴我的事情，近乎全盤接受了。

正因為我相信他，我才會輕而易舉的掉進陷阱，這種揭示對我而言，不吝于一場不可逆轉的裁判。要怎麼辦？

“然後呢？”他也問。

“你們都覺得我是……那就是吧，我其實不是很在乎這個。”

“那你是嗎？”

他的肌肉悄悄繃緊。

“我覺得不是。”

“到底在說什麼呢。”

“我是真的這麼想。唔，倒也不能說一點關系沒有，我沒有相關的記憶，也沒有認真驗證過，把我看作是她也沒關系。不過比起轉世容器之類……我更讨厭被人随意左右支配。”

輕輕撫摸他的臉，他惬意地微微眯着眼睛。

“希望找到月見裡黃泉，是很多人的夢想，但不是我的夢想。”

“很清醒嘛，我也覺得小夜就是小夜。我最推的就是小夜醬~”

“我知道的。”

“這件事對你應該不算困擾吧？”五條悟說：“因為小夜你，根本不在意啊。”

因為是找替身嘛。

根本不配得到尊重。

“大家愛的不是月見裡黃泉，他們愛的是上天的氣運。所以我覺得非常變态，一旦玄學疊加等級制以後，就特别讓人上頭，讓人難以拒絕……我是不是該說謝謝我終于有救了，因為被提醒，我終于知道自己是誰了。”

“那些家夥，根本不可能讨得到便宜啊。”

“因為我是月見裡黃泉的轉世，就一定要通過我來找月見裡黃泉，為什麼不直接找她，不會是因為被拉黑了吧？”

我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那不就直接出局了嗎？接下來還談什麼迎娶芳心呢？就算投訴，月見裡黃泉也不會喜歡他們的，更不要談走上人生巅峰了。”

吹過皮膚的熱風泛着溫度的漣漪，蠻橫又熱烈。

“如果隻是把我當做替身，如果帶着這樣的目的，我不會原諒的。”

五條悟差點笑死：“你說話好過分的知不知道。”

“……介意自己是誰，這樣孤獨的想法，跟我沒關系哦。”

“說起來很簡單，真的沒關系嗎？”

“那麼，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最強，六眼，五條老師，五條悟……到底哪個才是真真正正，原原本本的你呢？”

“真犀利啊。”

“就算問遍相識的人，與你本人的答案是否能夠完全一緻呢？那麼究竟是當局者明，還是旁觀者清呢，所以這種事情是無所謂的。”

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吧。

我總是很難跟别人的想法對齊。

但我隻能在這個參差不齊的世界生存，沒有其他的世界讓我自由活動，我對别人沒有奢望。

月見裡黃泉對我根本不重要。

我從來不想為了成為她付出任何行動。

何況想要月見裡融入我的生命。

就要消滅掉對應的一部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