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剛才是後悔了。

不該說出分開以後很孤單什麼的。

隻是覺得氣氛很好，想要好好對待這一刻。

裝作不在意地說出了鬼迷心竅的話，整個人都在發麻。

可是人是會寂寞的吧，就像粘在睫毛上的雪意，有時候會覺得不經意就要落下冰冷的雪滴，有時候又會迷迷糊糊感知到春天的征兆……但是今天天氣很熱，身體熱烘烘地黏着汗。理性在神思不矚地坐化，感性卻好像在飛檐走壁，踩着鋼絲飛馳，心髒噗通噗通的，本來親親貼貼就已經很難為情了，因此腳趾又悄悄夾緊了。

“沒有結果、未來……不知不覺就斷了聯系，無論平常如何相處，死亡時也隻有孤身一人。一直都是這樣的，要麼祓除詛咒，要麼被詛咒吞噬，咒術師……都是這樣的吧。”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也沒帶太多情緒，隻淡淡的訴說着事實。

“……這樣啊。”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隻有綿長的呼吸在極近的距離糾纏。

“所以我很期待最近的學生，下個世代會更強大，甚至會超越特級哦。”

“這樣不是蠻好的麼。”

五條悟說：“是蠻不錯的，那以後要加油哦。”

我：“……”

五條悟：“看我對你超好吧？類似對話明明發生過很多次，每次都是堅決裝死，不聽也不改的。”

“……所以為什麼是我呢？”我很艱難地說。

“因為是一見鐘情嘛，看一眼就明白了。”五條悟頓了一下，視線似乎落了下來。

“有的人不是一條路的，有的人可以交往但很麻煩，有的人會看到很有趣的東西，每天要做的事情那麼多，哪有額外的心情照顧别人，我眼睛很好，所以，稍微看一下就明白了。”

閉上眼，他的聲音反倒愈發清晰。

從黑暗之中穿透出來，茫茫人海中越發鮮明。

那在人流如織的街頭，獨一無二的五條悟。

閃閃發光。

就像能夠照耀黑暗與繁星的一抹光亮，雖然看上去好像很開心，偶爾會顯得孤獨。

他并不是真的像平常表現出來的那麼幼稚，可能隻是一切剛剛好，都在他可以解決的範圍——他看起來很幼稚，隻是懶得去表現得成熟。

他看上去已經走上了咒術師的巅峰，後退一步就要萬劫不複。他被無數人挂在嘴邊、心馳神往或者羨慕嫉妒恨，看上去無堅不摧，即便是那樣的神明，也是悲歡俱全的。

就像我對五條悟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負面情緒，我卻并不想讓他知道這一點。

有些事情，就是要沒有人知道才有意義。

這樣一來，又莫名的不甘：“會覺得我……很麻煩？”

“——何止是麻煩，是絕對會栽到坑裡的那種類型。”他沒好氣地說。

“你是什麼詐騙慣犯自己心裡不清楚嗎？直到現在你都沒告訴過我你自己的事情吧，别動不動不安了，正大光明的戀人關系搞得跟偷情一樣，你不覺得超——過分嗎？搞不好是腦子有問題，或者說，天生咒術師哦，或者說有可能天生就跟一般人不一樣。”

一陣風翻滾着撲面而來，是很複雜的情緒，讓長發流瀉成交錯的排線。

正因為無話可說而沉默着。

“我已經是這樣了，請老師想想辦法吧，你不是最強嗎？”

我開始熟練甩鍋。

蜷縮在他懷裡，拿手臂蓋着自己，虛攏着寬大的手背，不安穩地補充：“……麻煩老師，很正常吧。”

說完又開始後悔了，沒完沒了的。

可能對于當事人确實有一點過分……對于很快就會告别上路的家夥，說點好聽的也沒關系吧。

雖然不打算回應，我是能感受到那份期待的。

就好像天幕拂曉之際，對着星星揮手告别一樣。然後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在淺灰色清晨重新上路。

在美夢消失以前，去期待很多未來，野望如芒草劃過掌心，蓬絮在展臂下輕盈飄揚，由此産生無限未知無限雀躍。

我很清楚，人與人是會離别的，在某一天就會忽然消失，或者留下越行越遠的背影。就算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背叛而去，就算沒有人喜歡我，一切不可挽回，再也不說一句話，從此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來……就算如此，五條悟還是我的。

永遠都是我的。

敢主動招惹我的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必須一直都是我的才行。

“真吓人。”五條悟吐了一口氣。

我埋着臉一聲不吭，全身繃得像是開弓的長弦，渾身都在緊張冒熱汗，隻等開口嘲笑就要徹底記仇了，就絕對不會再原諒了。

“都已經這麼求我了，不做點什麼心裡會很過意不去欸，今天真是超反常，是因為意識到我很搶手所以着急了？以我出衆的顔值和超正的人品，想找個女人傳宗接代根本沒有難度，按照禦三家的家風我應該考慮傳承的事了，搞不好有的人的動機和毅力比我還強烈。”

“雖說這種事情可以理解，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真的超煩，有好幾個人呢……到現在還在喋喋不休，因為很麻煩，幹脆全部無視了。”

五條悟的話語混合在簌簌的聲響中，讓蹦跳的心髒在熱風中微微顫抖。

我感覺血液越來越熱，身體越發黏膩煩悶，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點發冷，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我不該在這裡的，我忍不住想。

當一切喧嚣變成沉默的獨白，吹向滾燙熾熱的海水。

而神思就在聆聽中，随着吐詞傳遞的震動飛走了。

“不過不管身邊有多少聯系，對咒術師而言，最終都會不知不覺消失……雖然能戰勝詛咒，也隻能看到這樣的結局。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大家，所以并不覺得寂寞，不過也許會有一點吧……假如什麼都不做的話……”

他把我提正，瑰麗的蒼藍眼眸直視着：

“啊不行，不行不行……想想都覺得真寂寞，所以能跟我結婚嗎？是認真的，沒開玩笑，會盡量讓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