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她對他并不好,但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
他抖着手,将女人垂落在地上的手緊緊抓起,擡高,他将自己的臉貼上去,全然不顧女人手上沾着的泥土。
他靜靜閉上眼。
那天之後,他變了。
他不再藏拙,不再掩飾自己的鋒芒,将自己在繪畫上的天賦運用得淋漓盡緻。
參加了幾個老師推薦的比賽後,都拿到了相當不錯的成績,他的活躍逐漸被家主注意到。
家主看過他的畫後,更是斷定他是加西亞家族複興的希望,家主的青睐讓他過上了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富足生活,讓他學會了以前從來沒有學過的社交手段。
他變得比以前愛笑多了,那麼多笑容裡,他最擅長假笑。
大多數人總是會憑借第一印象而傲慢地給人貼上标簽,他時常能想到他的母親。他現在長大了,看得比以前更透了,那個女人實在是蠢,什麼情緒都直白地寫在臉上,讓人一眼看到底。
所以她死了,死在個個心懷鬼胎的加西亞家族裡。
蘇容也是這樣。
隻單單掃一眼他的臉,便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心裡的想法。
幾乎是短短的一瞬間,柯朗就認定自己與他絕對處不來。
事實證明,後來也确實如此。
蘇容是個性子很溫吞的人,溫吞到讓人覺得煩悶的程度,柯朗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能畫出那樣波瀾壯闊的畫來。
他的筆觸潇灑,意蘊深遠,一筆一畫都是灑脫,是他畫不出來的畫。
他的國畫,震撼了全場,以至于在最後一輪比賽開始前,大家都已經認定了他會是這屆Inspiration的金獎得主。
為什麼會這樣呢。
擁有這樣性格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畫出那樣的畫來呢。
他像是個陰暗的偷窺者,在暗處觀察蘇容的一舉一動,想要從中看出他到底有哪點特别。
遺憾的是,哪怕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隻發現了他特别傻和特别好說話,并沒能得出其他的結論。
像這樣的人,他本以為應該會在第一輪就被淘汰,結果現在居然要和他一起競争了?
他覺得可笑,覺得荒謬,覺得匪夷所思。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蘇容這傻子向來對他們不設防,哪怕他故意在他的顔料裡動了手腳,他也不曾察覺。
蘇容發現時的反應是什麼樣的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但他還能清楚地記得蘇容未完成的那半幅畫,哪怕當時顔料被稀釋得已經沒法用了,依舊能從那簡單的輪廓中看出其中的靈氣。
柯朗感到不可思議,又感到不解困惑。
難道不該困惑嗎?
他一直以為隻有像自己這樣命運多舛的人才擁有深刻的覺悟,能夠畫出其他人畫不出來的東西,能夠在繪畫上擁有其他人無法比肩的靈感。
他的自負并非沒有根據,這麼多年來他畫的每一幅畫都得了金獎,比同齡人多了不知道有多少榮譽。
憑什麼像蘇容這樣一看就很蠢的人能擁有比他還有強的天分?
最後蘇容選擇了主動棄權,他應該也知道是他幹的,但他沒有選擇告發他。
這也是明确的選擇,與加西亞家族作對,又能有什麼好結果呢。
從此,他與蘇容再沒見過面。
他出車禍這事還真是個意外,他雖然是個混蛋,但也不至于壞到想要害人家性命的地步。
他隻是随口叮囑了一句動作要快,沒想到運輸的車居然真的這麼不要命,還陰差陽錯地撞到了蘇容的車。
真是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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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容一臉平靜地看着他,對他說,“好久不見。”
他笑了笑,同樣平靜地回答道,“好久不見。”